萬歷四十八年,臘月廿一,卯時二刻。
紫禁城乾清門大殿正在舉行例行的朝會。因為改制事成,所以這次朝會也就是萬歷年間的最后一次朝會。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文武百官并列兩側,齊行叩頭,山呼萬歲。
按常例,這時候皇帝就應該讓百官起來了,但朱常洛并沒有這么做,而是對身邊的王安下令道:“宣旨吧。”
“遵旨。”王安轉身走向同樣侍立在龍椅旁的魏朝身前,并從他手里捧著的托盤上拿起最左側的卷軸。
“奉天承運皇帝,敕曰。”王安前踏一步,將圣旨平展開來,深吸一口氣,用他能發出的最洪亮的聲音震聲道:
“近歲以來,士習澆漓,官方刓缺。鉆窺隙竇,巧為躐取之媒;鼓煽朋儔,公事擠排之術。詆老成恬退為無用,謂讒佞便捷為有才。愛惡橫生,恩仇交錯,遂使朝廷威福之柄,徒為人臣酬報之資。”
“朕初承大統,深燭病源,亟欲芟除。念茲始御,铦鉏或及于芝蘭,密網恐驚乎鸞鳳,用去太甚,薄示戒懲,余皆曲賜矜原,與之更始。”
“《書》不云乎:‘無偏無黨,王道蕩蕩;無黨無偏,王道平平。’”
“自今以后,其精白乃心,恪恭乃職。毋懷私以罔上,毋持祿以養交,毋依阿淟涊以隨時,毋噂沓潝訛以亂政。”
“任輔弼者,當協恭和衷;典銓衡者,當虛心鑒物;有官守者,或內或外,各分猷念;有言責者,公是公非,各奮讜直。”
“大臣有正色立朝之風,小臣有退食自公之節,于是朝清政肅,道泰時康,爾等亦皆垂功名于竹帛,綿祿蔭于子孫,顧不美哉?”
“若沉溺故常,膠守塗轍,朝廷為必可背,法守為必可干,則我祖宗憲典甚嚴,朕不敢赦。”
宣讀完畢,王安收起卷軸放回托盤。
朝覲不起,本就令人駭然。當王安念完這道文詞并茂,且威焰逼人的敕書之后,百官更是惕惕。一時間,竟無人出言領旨。
過了好一會兒,跪在排頭的內閣次輔葉向高才反應過來,領頭叩首道:“臣等恭領圣諭!”
“臣等恭領圣諭!”百官被這一聲喚醒,紛紛叩首,聲浪如潮。
“眾卿平身。”潮退浪息之后,賜卿平身的天語綸音才遙遙傳來。
“謝萬歲。”
百官起身后,皇帝朱常洛再開金口道:“有誰以前聽過這道敕諭嗎?”
皇帝的問題讓文武百官深感疑惑,難道這不是新頒的敕諭?
但嘉靖四十一年襲爵,歷經嘉靖、隆慶、萬歷、泰昌四朝,目前總掌京營的泰寧侯成良弼卻有不一樣的反應。
咽了一口唾沫后,成良弼微微抬頭看向高踞于須彌龍椅上的皇帝。這時候,他發現皇帝逡巡的目光也正好停留在他的身上。
成良弼不敢忤視,趕忙將頭低下。但皇帝還是點到了他:“成良弼,周嘉謨!”
“臣在。”
“臣在。”成良弼、周嘉謨先后出列。
“告訴他們,這是什么時候的敕諭?”朱常洛下令道。
“隆慶六年七月十六。”周嘉謨永遠忘不了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