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下旬的上午,赤柱監獄的放風場上空懸著一輪刺眼的太陽。
肥佬黎蹲在墻角陰影里,用指甲在水泥地上劃出一道道白痕。
他的囚服松松垮垮地掛在身上——入獄八個月,那個曾經腰圍三尺的雜志社老板已經瘦得只剩一副骨架。
“a區10711,出列!”
獄警的吼聲像一記悶棍敲在肥佬黎背上。他條件反射般跳起來,膝蓋發出不堪重負的脆響。
今天輪到大嶼山碎石場的勞工作業,名單上有他的名字。
肥佬黎的喉結上下滾動,汗水順著太陽穴滑進衣領。
過去的幾個月,他像只驚弓之鳥般活在喪豪的陰影下。
監倉的規矩也背熟了,喪豪這些人卻突然停止了對他的折磨,這比持續的虐待更令人毛骨悚然。
就像屠夫停止了抽打待宰的豬——那不是仁慈,是刀子即將落下的信號。
“磨蹭什么?”
獄警的警棍抵住他的后腰,肥佬黎踉蹌著走進隊列,余光瞥見喪豪正在和幾個馬仔交換眼神。
他們嘴角掛著心照不宣的冷笑,這番行為更加讓肥佬黎肝膽欲裂。
“sir,我今天……今天有些不舒服,可不可以申請休整一天,去看看醫生?”
面對肥佬黎的詢問,獄警只遞給他一個‘你覺得呢’的表情,隨后示意他噤聲,繼續報下一組名單。
外出勞作的囚車駛過青馬大橋時,肥佬黎把額頭貼在滾燙的鐵柵欄上。
窗外的海面泛著碎銀般的光,自由近在咫尺又遙不可及。
他突然想起自己當初搭乘游艇,拉上一船模特在這邊舉辦派對的狂歡場景,一切已經遙不可及……
“到了!全部下車!”
獄警的吼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碎石場像一張血盆大口,吞噬著源源不斷的石料。
巨型破碎機轟鳴作響,噴吐出的粉塵在陽光下形成一道灰蒙蒙的帷幕。
肥佬黎機械地接過鐵鍬,手指觸到金屬的瞬間,一陣刺骨的寒意順著脊椎竄上來——這工具太適合用來敲碎一個人的頭骨了。
“黎胖子,好久不見!”
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肥佬黎渾身一僵。他緩慢轉身,看見吹雞正倚在一堆碎石上抽煙,身后站著兩個年輕囚犯。
肥佬黎的膝蓋開始發抖,見到吹雞的這一刻起,他更加佐證了心中那個不安的想法。
“吹……吹雞哥……”
肥佬黎的舌頭像打了結:“不干我的事情……是政治部……是鬼佬在搞你們來的……”
吹雞卻移開目光,對著身旁的年輕人開口。
“衰仔,看到沒有?再風光的大佬,一步走錯,也要囫圇收場!”
他彈了彈煙灰:“社團這潭水深得很,今天風光無限,明天橫尸街頭。
一萬個古惑仔里能出幾個大佬?你再想想又有幾個大佬能夠善終?
我是和聯勝的話事人又怎樣?現在不照樣在這里陪你們坐監!”
程志強卻撇撇嘴:“阿叔,出來行講的是義氣,我大佬矮仔明雖然負我,但我斷然不可能背叛他的!”
“我不是在和你討論義氣不義氣的問題!”
吹雞突然大笑,繼而看向一旁的梁英杰:“阿杰,你怎么看?”
梁英杰低著頭,聲音輕卻清晰:“阿叔,我都想的好清楚,出獄后做什么都可以……總之再也不混了!”
肥佬黎站在原地,像個被遺忘的幽靈。
吹雞的漠視比直接的威脅更令人恐懼——這意味他已經被交給其他人處置。
他下意識環顧四周,發現號碼幫那些人正在不遠處假裝干活,眼神卻像禿鷲般鎖定著他。
正午的太陽升到頭頂,破碎機的轟鳴聲中夾雜著獄警的哨聲。
晌午放飯的時間到了,肥佬黎如蒙大赦,拖著鐵鍬往休息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