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依身體狀況而言,后面收攏的兩百多名難民和乞兒并不適合海上長途旅行。
他們的身體太過虛弱,很難捱得過太平洋上的驚濤駭浪。
在船上,因為糟糕的乘坐環境,不僅使得諸多移民無法獲得充分的休息,而且也不能得到更多的營養補充。
然而,那些掙扎在死亡邊緣的難民和乞兒卻依舊堅定地要跟著“破浪號”前往新生的家園。
在廣州,他們這種難民若是沒有人接濟,沒有人施舍,他們中的很多人都會悄無聲息地死在街頭,繼而被拉到城外的亂葬崗,成為野狗的口中之食。
即使偶爾能討得一些吃食,但也捱不了太久。
若是到了秋冬時節,一場寒露下來,就會讓他們凍死在墻角處,或者屋檐下。
在這群“南洋番商”的周濟下,他們終于吃到了一頓飽飯,睡上了一晚安穩覺,還清洗了自己的身體,獲得一件干凈的衣服。
至于跟著他們去南洋,所有人并不排斥,既然大明治下無法求活,那莫如去海外碰碰運氣。
況且,數百年來,福建、廣東、江浙等沿海地區,下南洋者,不知凡幾,又何獨他們這些活不下去的難民?
只要能活下去,哪里不能成為自己的落腳之地?
于是,經過一番精心篩檢,在難民中挑了百余名身體還算強健的難民塞入船艙。
“這位大哥,我們這里好像……不是去往南洋的方向吧?”劉阿水慢慢地挪動到一名船員身前,小心地問道。
張春雷瞧著兩個移民將那哭泣的少年連拖帶拽地帶離甲板,正在感慨不已時,冷不丁地聽到有人在他身旁說話,隨即轉頭看了過來。
“你說什么?”
這嘰里呱啦的粵語,他是一個字都沒聽懂。
“這位……大哥,我是說,我們現在……去的方向是……哪里?”劉阿水放低語速,將舌頭捋直了,一字一句地說道。
“瞧著你的年歲,我也當不得你一句大哥的稱呼呀!”張春雷看著這位明朝“老祖宗”,笑著說道:“我們去的方向自然是往東邊了。你看那日頭,也能大概曉得方向。”
“呃……”劉阿水猶豫了一下,然后大著膽子說道:“去南洋,不是應該……往南邊走嗎?”
“喲,你還知道南洋在哪里?”
“……”劉阿水嘴角抽了抽。
何為南洋,不就是我大明以南,海洋一側嘛!
再者說了,我們疍民世居水上,如何不曉得海上的洋流和方向。
從伶仃洋出海后,這艘大船便朝著東北方向行駛,幾日后,便行經琉球(明時,將臺灣稱之為小琉球),然后繼續偏東北航行。
原本以為,對方是為了深入大洋之中,避開東南季風的阻礙,選擇更為適合的洋流,再擇機南下,前往南洋。
卻不想,這大船一路向東,未做絲毫停留,更未變更過航向,似乎沒有任何南下的意思。
猶記得,這些“南洋番商”在招攬他們時,聲稱會帶著他們前往海外,并改變他們世居水上的命運。
他們可以在岸上買房置業,也可以在陸地安家永居,自己的子女后代也不必世襲疍民之業。
更甚者,他們可以分得大片土地,子女也能享受免費教育,徹底擺脫疍民的所有禁忌和限制,將不會再遭到世人的歧視和排斥。
說實話,他們對這番承諾非常動心了,更是極為向往。
盡管仍有許多疍民對此表示猶疑,唯恐遭到他們的欺騙,被拐至海外,淪為命運更為悲慘的奴工,生不如死。
他們也擔心,這些“南洋番商”或為某個海盜勢力,以巧言惑之,將他們裹挾為海匪賊寇,最終成為陷陣的螻蟻炮灰。
不過,劉阿水等三十余疍民還是咬牙信了他們。
萬一,賭贏了,那么自己和后人的命運就將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
然后乘船航行了二十余日,瞧著方向是越來越不對,他們不禁心里開始犯起嘀咕來。
這些“南洋番商”要將他們帶往何處?
“我們什么時候說要去南洋了?”張春雷笑著說道:“我們去東邊,去往一個天賜的福地,一個新的家園。在那里,會讓你們所有人的命運都將得到徹底地改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