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海上那兩艘船想要用糧食和部分火器來換我皮島上的遼東難民?”
在皮島總兵府的議事大廳里,暫署東江鎮事務的前協參將劉興基(劉興治三哥)神色不定地看著前來匯報的左協游擊陳光福,臉上帶著幾分懷疑。
“嗯,不錯!”陳光福抱拳應道:“據薛文杰所報,那兩艘大船乃是海外屯殖的番商,聞知我東江鎮有十余萬遼民,無以生活,便跑來皮島,想要以一千石糧食的價格,跟咱們換一千人。”
“我大明販殖人口的價錢何時這般低賤了?”劉興基嗤笑一聲,“就算是在遼東,買一個半大孩子,也得三五兩銀子,更不要說青壯男子了。……呵,一石糧食換一個人,哪有如此便宜之事?雖然,北方災禍連連,糧食價格騰漲,可一石糧食最貴也不過一兩五錢銀子吧?”
“劉參將的意思是……”坐在一旁的前協參將張燾聞言,眼皮一翻,神色不虞地問道:“咱們不跟那海上來的番商換人?”
“誰知道這些番商是真的拿糧食換人,還是另有所圖。”劉興基橫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說道:“萬一,這兩艘大船是建奴指使過來想要賺咱們皮島,那可就危險至極了!”
“呵……”張燾冷笑一聲,“若是建奴真的能指使這么兩艘大船,何必要以糧食換人的借口跑來我皮島?那還不如直接載運數千甲兵,強行攻我皮島,要來的干脆得多!”
“建奴數千甲兵就能攻上我皮島?”劉興基瞪著對方,“若如此,咱們島上萬余將士,豈不是都是泥捏的了?……張參將,你可莫要漲他人志氣,而滅了自己的威風!”
“大帥前去旅順口面見朝廷專使,至今未歸,我皮島乃是東江鎮緊要關防,萬萬不能有失。此來兩艘大船,身份不明,來歷不清,自當小心行事,鎮之以靜,勿要節外生枝!”
“鎮之以靜?”張燾淡然地說道:“那么,敢問劉參將,島上缺糧當作何處理?半月前,我們商議將島上數千遼民遣散至登萊,為巡撫孫元化所拒,不知又該做何舒解?”
“難不成,以張參將之意,就將島上遼民賣給那些番商,致我大明百姓流落海外?”劉興基反問道。
“如何做,自當以劉參將之意為準,我哪里能決定此事?”張燾曬然一笑,“不過,我要提醒一下劉參將,島上數萬遼民斷頓可不是一天兩天了,其中不乏我東江鎮官兵眾多家屬親眷。”
“要是大帥未能在旅順口說服朝廷專使,怕是登萊那邊一時半會還不能發送糧餉過來。這人嘛,吃不飽飯,可就不好管嘍!若是,缺糧再影響到諸多將士,說不定就會生出不好的事端。”
“……”劉興基聽罷,神情為之一滯,恨恨地盯著他。
這些遼東軍將,自老五(劉興治)誅陳繼盛控制東江鎮軍務以來,一直心生不滿,只是畏于我們兄弟幾人所控兵馬強勢,才不得不低下頭來,暫表歸附。
在處理諸多軍務民政時,總是橫生掣肘,暗地里使個絆子、搞些小算計。
如今,老五前往旅順口會見朝廷專使,尚未歸來,這些軍將雖然明面上不敢公然反對自己暫署皮島軍政,但私下里卻是小動作不斷,更是樂見自己攤上一個又一個麻煩,而選擇袖手旁觀。
島上確是已經缺糧極為嚴重了,沈世魁三天兩頭地過來尋他,不斷警示,若再無糧食輸入,恐怕島上數萬軍民人心沸騰,無法彈壓了。
“沈太爺,你怎么看?”劉興基轉頭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沈世魁,沉聲問道。
“啊?……”沈世魁似乎有些神思不屬,被劉興基這么突然一喚,錯愕地看著他,“劉將軍何事?”
“沈太爺,我是在問你,海上來了兩艘不明來歷的大船,聲言要以糧食換我皮島遼民。你認為此事當如何處置?”劉興基有些惱怒地瞪了他一眼,本欲發作,但想到他跟老五的關系,遂又強壓心中一股戾氣,耐著性子問道。
沈世魁這廝,原居遼陽右衛左所千戶,早年為市井商人。當建奴肆虐遼東后,他便失了生計,彷徨無措。
后來,機緣巧合,他投了剛剛建鎮東江的毛文龍,跟著一起立了些許功勞,還承兵部和遼東巡撫推薦為東江鎮都司,算是東江鎮的元老人物,更被毛文龍倚為心腹。
當然,他被毛文龍如此看重,除了幫著東江鎮署理最為關鍵的錢糧、貿易之事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他有一女,以“絕色”著稱,獻與毛文龍為妾,“寵冠一時”。
在很多場合,毛文龍稱沈世魁為“沈太爺”,有東江鎮“國丈”之名,倚勢橫行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