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日,傍晚,八時許。
在始興堡的中心廣場上,數百名居民于夜幕中排著幾列長長的隊伍,緩緩地向前蠕動著。
在他們的前方,擺著幾張木桌,七八名醫政防疫人員戴著口罩,手中握著一把鋒利的小刀,上面不知道蘸取了什么粘液東西,在每個來到面前的居民胳膊劃出一個半寸許的傷口,然后迅速涂抹上去。
隨即,沾了點酒精,在傷口周邊擦了擦,便讓人自己捂住創口,從桌旁離去。
幾堆巨大的篝火熊熊燃燒著,將整個廣場照得通明,也將一張張驚懼而又疑惑的面孔呈現在火光之下。
這些郎中在做什么?
在胳膊上這么劃拉一刀,然后涂抹上一種未知的漿液,就能避免患上天花?
隱隱聽到那些小郎中們說,這是種牛痘,可以防治天花,而且永遠也不會得上這種致死的病毒。
以前在大明境內,也有城里的老郎中提及過如何防治天花,無非就是痘衣、痘漿、旱苗等幾種手段,但從未聽說過牛痘這種方法。
啥叫牛痘呢?
是不是將那些患了天花的牛身上取出病液,然后給弄到我們身上來?
這怎么成呢?
痘衣法,是取用天花患兒的貼身內衣給健康未出痘的小兒傳兩三天,以達到種痘的目的。
痘漿法,則是用棉花蘸天花患兒的新鮮痘漿,塞入被接種對象的鼻孔,以此引起發痘,達到預防接種的目的。不過,這種方法需要直接刺破兒痘,病家多不愿接受,郎中很少采用。
至于旱苗法,就是取天花痘痂研極細末,置曲頸根管之一端,對準鼻孔吹入,以達種痘預防天花的目的。
那牛痘是什么?
這可是牲口上的病液,弄到人身上會不會發牛瘟!?
“哎,五哥,五哥……”陳旺泉看到林全五已經被種了“牛痘”,正要往集體住宿區走去,忙開口將他喚住,“你種了那牛痘,有啥感覺?”
“啥感覺?”林全五伸手摸了摸胳膊上的創口,嘴角一抽,“……感覺就痛了那么一下。”
“接著呢?”
“接著?”林全五定了一下,似乎在體味著什么,“……接著就沒啥感覺了。”
“哦……”陳旺泉細細地上下打量著他,臉上猶自帶著幾分懷疑,“怎么會一點感覺都沒有?還有,那個牛痘是不是真的從牛身上弄下來的?”
“要說感覺吧,那就是有點困,想早些回去睡覺,這累了一天了。”林全五甩了甩腦袋,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那個牛痘是不是從牛身上弄下來的,我咋能知道嘞!哎,你也別東想西想的,那些委員老爺難道還會害我們不成?你不曉得我們從大明坐船過來,要花費多少銀子嗎?……一百多兩呀!你想想,就沖這個價錢,誰會輕易將我們害了?”
“嘿,還別說,就咱這身價,那些委員老爺還真不至于害咱們!”陳旺泉聞言,立時樂了,“這般給我們種牛痘,多半能真的防治天花。咱們要是得了這病,翹了腳,那不得一下子損失好多銀子!”
“瞧你這話說的,就算咱們坐船過來沒花費那么銀子,那些委員老爺們就能害我們?”排在后面的徐興懷嘀咕道:“你們也不想想,在這幾年里,雖然每天的活計很辛苦,但那些委員老爺和諸多管事何曾短過咱們的吃食!還有三五不時地給我們上點葷腥,有魚有肉,還有冒著油的骨頭湯。這種好日子,在大明想都不敢想!”
“嗯,徐老哥說得在理。”有人點頭附和道:“在這里吧,雖然一年到頭幾乎沒有安歇的時候,但日子卻過得踏實多了。每天睜開眼睛,根本就不用去想一天的吃食還有沒有著落,到了冬日里,也不用琢磨有沒有御寒的衣物和鋪蓋。以前在大明那種朝不保夕、有上頓沒下頓的日子,咱是一天都不想過!”
“那可不!”徐興懷點頭說道:“在這里呀,日子有奔頭。嗯,就像我家栓仔說的,生活有希望。嘿嘿,明年咱們再分到一份屬于自己的土地了,那日子才叫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