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1年7月16日,滿載著近千遼民的“破浪號”和“征途號”緩緩駛離皮島,向南迤邐而去,留下兩道淡淡的帆影。
沈世魁看著船帆逐漸消失在視野之外,不由輕輕嘆了一口氣。
“父親,這些新洲大陸人未必可依。”沈志祥在旁低聲說道。
“為何?”沈世魁面無表情地問道。
“彼輩已然去國離家,棄我大明而走,想來也無任何忠義可言,自然不是我們可為依托之勢力。”沈志祥躬身說道:“而且,他們言談舉止之間,也對我們大明無任何恭敬之心,只是一味索取遼民和工匠,應是要一意于海外另置基業,生不臣之心。假以時日,焉知不會如同建奴靼虜一般,于我大明構成掣肘之脅。”
“呵,你這么說,可是覺得他們以后于海外會成勢?”
“也未可知呀,父親!”沈志祥說道:“想那福建鄭芝龍,于海外伏波弄潮,不過短短數年,便聚起偌大聲勢,縱橫閩海,掌控東南萬里洋面,為人稱之東海龍王。即使,這廝受朝廷宣撫,登陸上岸,為海防游擊,但任憑其數萬海上之眾,操縱閩粵及日本、琉球等地海事貿易,勢力絲毫不減半分。”
“你是擔心新洲大陸也會在起勢后,會跑過來操控遼海,繼而威脅我東江鎮販殖貿易?”
“父親,不可不防呀!”沈志祥沉聲說道:“就憑他們所擁有的那兩艘大船,便可盡敗我東江鎮水師。若是,他們人口豐裕,勢力大張,再多幾艘這樣的海上巨艦,控制遼海也是輕而易舉之事。”
“呵呵……”沈世魁聽罷,不由笑了,伸手拍了拍這位從子(實為其親侄)的肩膀,溫言說道:“你的推論不可謂不極具條理和前瞻,而且還頗為契合未來遼海之勢。但是,我們要知道,最后誰是我們的敵人,誰又是我們的臂助。”
“父親的意思是……”沈志祥詫聲問道:“他們未來將是我們的臂助之力?”
“你說呢?”
“就憑他們跟著我們東江鎮一起打了韃子?”
“不止如此。”沈世魁說道:“他們雖然棄大明而避居海外新洲大陸,但他們卻是不想我大明就此為建奴所敗,從而導致天下腥臊,神州陸沉,百姓涂炭流離。”
“他們需要我大明繼續存在,希望我東江鎮仍能謹守遼海,也希望我們能始終牽制建奴于側后,更希望我們能持續給予他們大量流離難民。”
“在這局勢變幻的遼東地界,我們誰也不知道自己的歸宿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的最終命運將會如何。不到三年時間,皮島局勢數度反復,先是大帥被殺,隨后陳繼盛被戮,數月前,劉興治亦為我們所屠,這后面呀,依咱們皮島復雜的情勢,黃總兵是個什么結果,怕是也難以預料。”
“而我們呢?最后是不是也要步上述幾位的后塵,一個個都要冤死在亂刃之下,或者沒于建奴之手,都沒一個好的結果?每每半夜醒來,為父總是一身大汗淋漓,驚懼不已。”
“父親,你是想通過交好這些新洲大陸人,從而為我沈氏一門鋪條后路?”
“為父在做商人的時候,就曉得多個朋友多條路、多個冤家多道墻的道理。”沈世魁轉頭朝營寨中走去,“這些新洲大陸人以后是不是我沈氏一門的后路,現在尚未可知。但是,咱們得提前布局,事前著手,免得到時候事到臨頭,卻茫然無措而無任何可倚靠之人。”
“狡兔三窟?……”沈志祥亦步亦趨地跟在后面。
“……”沈世魁聞言,頓了一下,隨即自嘲地搖搖頭說道:“嗯,算是給咱們尋個逃命之所在吧。”
——
7月18日,“破浪號”和“征途號”越過濟州島,駛入對馬海峽。
7月19日下午二時,船隊在行駛至對馬島西北附近海域時,不期遇到了兩艘日本關船。
就在船隊指揮官魏應濱考慮是否要在路途中客串一把海盜角色,將這兩艘小船順手給劫了時,對方卻是遠遠地朝船隊開了一炮,立時將所有人嚇了一跳。
繼而,皆不由面面相覷,臉上露出古怪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