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宴過后,新洲幾位領頭人很是熱情地將黃龍等一行東江鎮人員送離“破浪號”,看著他們的小船逐漸消失在黑夜之中,心中均生出一絲奇幻的念頭。
若是將李九成、孔有德、耿仲明等叛軍堵在了登州城,使得他們無法乘船逃離陸地,那么他們是不是就不會轉投建奴,繼而也不可能將大量火器引入后金?
“其實,我們所做的任何事情,都在深刻地改變歷史。”陳瑞喟然一嘆,“我們此番焚毀叛軍在登州水城停駐的船只,必然會讓他們在未來面對大明官軍圍剿的情況下,無法全須全尾地渡海外逃。”
“要是,能想辦法弄死孔有德、耿仲明等投虜漢奸,那么,后金的實力也不會得到大幅增長。更重要的是,我們若是能保住黃龍,保住東江鎮,使之沒有如歷史上那般隕落消散,將來建奴能否順利入關,那恐怕還是一個未知數。”
“也難說!”魏應濱說道:“歷史,其實有時會具有很強的慣性,未必會如我們期望的那般順遂。就拿東江鎮來說,黃龍和沈世魁勢如水火,都恨不得置于對方死地。可以說,東江鎮已經在事實上處于分裂狀態了。”
“而一個分裂的東江鎮,哪里還能構成對建奴的牽制作用。你們說,要是建奴出兵進攻任何一方,他們會互相支援,守望相助嗎?我看呀,他們必然都會選擇作壁上觀,看著對方被建奴消滅。”
“其實,也不止東江鎮是這樣,整個遼東軍鎮差不多都這副德行。數十年前的薩爾滸之戰,還有后面發生的松錦之戰,那些遼東軍頭全都是自私自利之輩,戰場上各顧各,絲毫不管友軍的死活。”
“嗯,怎么說呢,那就是友軍有難,不動如山,敵軍來襲,則轉進如風。大明的敗亡,不是弄死一個兩個關鍵人物就能避免的,也不是挽回一場兩場重要戰役就能救活的。大明的失敗,可以說是系統性的崩潰,更是整個運行體制的失敗。”
“是呀,大明的敗亡也不僅僅是因為在遼東無法遏制日益坐大建奴而導致的,還有北方此起彼伏的流民起義,以及破產的國家財政。”余志亮接過話來,“可以說,自崇禎上臺后,大明的覆滅就已經處于倒計時狀態了,根本就不是我們所能拯救的。”
“災害不斷,財政入不敷出,軍事又接連不斷的失利,整個國家始終無法獲得一個和平穩定的發展機會,也無法進行系統性地改革,以至于這輛破舊而又失修的馬車只能繼續搖搖晃晃地向前行進,直到遇到一個無法逾越的大坑,便會徹底散架。”
“國內災荒不斷,士紳階層又收不上來賦稅,導致崇禎手里壓根沒錢去賑濟百姓,撫慰地方,繼而又會引發流民暴亂。而大明朝廷想要平定暴亂,只能加大對底層百姓的壓榨以籌措軍費。可這樣一來,又會造成更大范圍、更多百姓選擇揭竿而起,形成更多的地方暴亂。”
“瞧瞧,這就陷入到一個無解的惡性循環當中,將套在大明頭上的繩索,越勒越緊,讓它根本無法獲得一絲喘息之機,最終讓整個國家慢慢地窒息而亡。我記得,李自成、張獻忠等流民集團曾幾次被大明官軍所擊潰,但往往要不了多久時間,他們就會很快卷土重來,并且發展的勢力更甚以往,及至最后殺進了京師。”
“難道,大明就沒有一絲挽救的可能?”陳瑞聽了,很是不甘。
“大明想要自救,想要繼續挺下去,也不是沒有一點可能。”魏應濱想了想,笑著說道:“首先,崇禎帝能有大魄力,推行有效的政治和經濟改革,整頓腐敗的吏治,減輕下層百姓的賦稅,或許可以緩一緩內部矛盾,增強國家的凝聚力。”
“如果,大明在無法徹底擊敗建奴的情況下,能夠放低姿態,與建奴達成某種形式的停戰和解,哪怕只是暫時性的也好。這樣,就可以集中力量對付內部的流民暴動,穩定國內的統治秩序。”
“待搞定了內部,明朝或許可以調轉頭來,制定合適的軍事策略,集中優勢兵力,穩扎穩打,以強大的國力,慢慢耗死建奴。”
“嗯,可以說,這個時期雖然大明面露巨大的危機,但只要崇禎帝耐心一點,行事果敢堅決一點,腦子再聰明一點,也不是沒有挽回局勢的可能。”
“當然,這只是理論上的推演,當不得真的,想要挽救這么一個積弊沉重的末世王朝,在實際操作中,需要極大的智慧和魄力。”
“至少,我覺得我要是處于崇禎那個位置,肯定做不到。”
眾人聞言,盡皆默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