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走一趟這東江鎮,卻是一個苦差。
蓋因,東江轄境要么在遼海之上,要么被建奴勢力所隔斷,想要過來的話,必須乘坐海船,經歷一番波浪,方能見到這些丘八。
要是海上遇到大風和巨浪,怕是會直接丟了小命。
當然,運氣足夠好,一路平安無事來到旅順,但兩三天的海路,還是會讓人遭個大罪,在海浪的搖晃下,整個人的苦膽都要吐出來,腳趴手軟,四肢無力,好不狼狽。
季彥霖所乘的沙船抵達旅順口后,喚隨船的水手提前往城中通報,讓東江鎮總兵黃龍攜眾將親自來迎,而他則在隨從的伺候下,在艙室內換了官服、凈了面,隨后便安坐于甲板之上,等待東江鎮將領的到來。
約莫半個時辰,一名守候在船頭的兵部主事便遠遠看到一隊兵馬打著總兵黃龍的認旗,朝碼頭急速駛來,立時回身報于季彥霖。
正了正烏紗帽,理了理官服,季彥霖昂然起身,邁著四方官步,手持圣旨和兵部文書,端著一身的官威,就要下船去見東江鎮的丘八。
卻不想,還未走兩步,虛浮的身子竟然一歪,極是狼狽地撲倒在甲板上,不僅將官帽給摔在一邊,整張臉也與甲板來了一次親密接觸,鼻子也弄出了血,好不難堪。
兩名隨從慌忙跑來,將這位欽差大人攙扶起來,并著人取了面巾,替他擦拭面龐。
季彥霖又羞又惱,揮手便扇了身側兩名隨從各自一個響亮的耳光。
挨了巴掌的隨從立時跪倒在甲板上,咚咚咚地磕了幾個頭,連連告罪。
幾名同行的兵部官員也是面面相覷,一個個頭低著,身體不受控制地微微抖動,顯見暗地里憋笑不已。
許是海上太過奔波勞累,季彥霖屬實雙腳受不了力,將隨從呵斥一頓后,便喚他們攙扶著自己小心地下了船。
踩在碼頭堅硬的實地,季彥霖長吁一口氣的同時,也瞧見了東江鎮一眾將領很是恭敬地侍立在一邊,等待自己宣慰示撫。
嗯,這幫丘八還是有些眼力見,態度也算恭順。
“欽差大人,我東江鎮地方貧弊,條件也甚是簡陋,本鎮惶恐,怠慢欽差了!”黃龍邁步向前,朝季彥霖雙拳一抱,拱了拱手,語氣誠摯地說道:“海邊風大,請大人移步,隨我等至城中暫歇。稍頃,本鎮為大人接風洗塵,以慰旅途勞累。”
“嗯……”季彥霖自矜地點了點頭,眼睛掃了一圈前來迎接的東江鎮軍將。
目光所及之處,眾將皆躬身施禮,連呼“欽差大人辛苦”,屈膝卑顏之色不以言表。
“嗯?……”
然而,當他將目光移到最后一排軍將時,卻不由皺起眉頭,臉上頓時顯出幾分不悅。
站在后排的東江鎮軍自然是位階很低的武官,按理說,見到他這位來自京師的欽差大臣,那不得更應該表露出俯首帖耳的模樣,以示對朝廷的尊崇之意。
可他看到了什么?
幾名身穿與大明武官服飾截然不同的軍將,不僅沒有對他表現出應有的恭敬態度,反而一個個滿臉好奇地盯著他看。
那神色,那表情,就像看什么稀罕物什似的,而且在他望過去時,對方依舊表現出不卑不亢的態度,并未因為他所具有的欽差身份,就如東江鎮其他武官那般誠惶誠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