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是要漚肥嗎?”
幾個移民將一車牛糞拉到了一座淺坑前,隨即便持著鐵鍬把這些腌臜物費力地卸了下來,堆積在大坑里。
此時,已是四月下旬,氣溫也隨之升高,整個大坑里散發出一陣又一陣的惡臭味。
盡管他們幾人用布巾遮掩了口鼻,但嗆人的氣味,仍不斷襲來,吸入后,讓人幾欲作嘔。
這座大坑占地約半畝見方,深度約為一二尺,底下撒了一層草木灰和植物殘渣(含氮有機物),每覆蓋一層糞肥,便要撒上一層草灰(調節ph值),然后又覆蓋一層土壤,不斷重復鋪設,直到堆積至一尺多高。
在不遠的地方,還有數座這樣的糞坑,最上層皆覆蓋了麥草或樹葉,從而確保其能保持相應的濕度和溫度。
這般作法,幾乎與農家漚肥過程無有二致。
張小五將車上最后一點糞肥鏟到坑里后,站起身來,使勁地伸展了一下腰背,然后用袖口擦了擦汗。
在將臉上遮掩的布巾摘下,朝著糞坑吐了一口濃痰,不由好奇地問道:“我瞧著上面的官人還時不時地派民兵巡視這些肥坑,是怕有人偷挖漚肥嗎?”
“啥都不懂的,就別瞎亂猜!這些糞坑的腌臜物可不是用在田地里的漚肥。”孫元富將一根代表拉車趟數的簽子扔了過去,語氣不屑地說道:“這可是咱們新華軍方在這里專門建的硝田!……知道啥叫硝田嗎?告訴你,就是制造火藥的原料。”
“硝田?”張小五驚訝地看著眼前的糞坑,一臉的不信,“這些腌臜物就能造火藥?”
“當然!這玩意就跟農田漚肥一樣,幾個月后就能析出許多硝石原料,然后將這些硝石收集起來,便能制造火藥。嘿,有了火藥,咱們新華的火炮和火槍就能打出藥子,將那些土人制得服服帖帖。”
“哦!……”張小五聽得有些迷惑,但瞧對方這副趾高氣揚的樣子,也不好繼續追問,便也裝作聽明白了,“咱們新華的官爺可真有本事,居然能從糞坑里弄出火藥!”
“這有啥稀奇的!在大明的地界,也有這種硝田,只不過你沒見識過罷了。”孫元富很樂意看到對方這般懵懂的樣子,覺得心里特別暢意。
這些新來的移民,自到了我新華地界,除了比較貪吃外,還看到什么都覺稀奇,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模樣。
哪像咱們爺們,不僅在識字班認了些字,還見多了各種稀奇事,更是經常聽那些讀報的少年郎講述世界各地的大事。
那些官人和軍工匠人們說,這硝田的制作過程,就是一種勞什子“生物化學反應”,通過“生化微生物”的生化作用,將含有“蛋”的有機物變成硝石。
這種“生物化學反應”是一種很復雜的過程,一般人可是搞不明白的。
硝田的建立,跟漚肥的步驟差不多,都是要選擇地勢較低、排水良好的地方,以避免糞坑積水。
還有挑些好的土壤,最好還含大量“有雞物”,通風良好,促進硝化的活動。
硝田所需的腌臜物也皆為動物糞便,比如馬糞、牛糞、尿液,以及植物殘渣、麥草等。
在硝田堆積完成后,還要定期澆水,保持硝田濕潤,但絕對不能積水。
每隔一段時間,還要他們這些硝田養護人員翻動堆料,以促進硝田通風和那個什么生化反應。
待幾個月后,硝田里的糞便完全“生化反應”后,軍工匠人們就會趕來提取硝石。
而這個階段,就是他們這些硝田養護人最遭罪的時候。
因為,他們需要忍著刺鼻的惡臭,將硝田里的糞肥一點一點地鏟到水里,讓里面的反應物(硝酸鹽)溶解于其中。
然后,再要將這些浸泡后的液體倒入大鐵鍋里煮沸,并隨時撈出附在表面上的雜質,用木塊浸液滴在鐵器上,能迅速凝固形成晶體時,就要停止加熱,靜置一天后,便有大量結晶(硝酸鉀)析出,是為毛硝。
毛硝溶于熱水,再蒸發析出一些雜質(氯化鈉等),冷卻后的結晶,便得到了可為火藥原料的硝石。
說實話,這活計委實“傷人”得很,干上一天的活,感覺嘴里、鼻子里全都是糞臭味,讓人整天連一口飯都吃不進去。
但也沒辦法,上頭的官人和軍方將領對此追迫得甚急,期望在西夷打過來之前,能制作出更多的火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