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文淵閣。
“閣老,那新華使臣已從禮部返回會同館。”一名錦衣衛千總跪在地上,低聲稟報道。
“嗯,知道了。”大明少師、中極殿大學士溫體仁靠坐在軟榻上,揮了揮手,隨即睜開了眼睛,坐了起來。
“來人。”思慮半響,他輕聲喚來一名書吏,“去將大司徒(即戶部尚書)請來。”
“是,閣老。”那名書吏立即快步朝廳堂外奔去。
“呵,新洲華夏……”溫體仁嘴角露出一絲嘲笑的神情。
經過一番激烈的博弈,他所提名的吏部尚書人選最終還是通過了廷推,并得到崇禎帝的認可,他的親信謝升也如愿坐到了大冢宰的位置,從而進一步鞏固了“溫黨”的政治勢力。
可是,還沒高興兩天,從禮部傳來一個讓他很是不快的消息。
迫于內閣次輔吳宗達的壓力,那個被他嫌棄和排斥的新華使團卻獲準禮部的接見,并且還排上了陛見的日程。
按理說,外藩使臣朝覲參拜不過是一種禮儀上的行為,并不怎么會影響大明的朝政國事,而且這點“瑣碎小事”更不會讓他這個當朝首輔投以關注。
可是,不知為何,溫體仁卻對這個新華外藩感到一絲莫名的厭憎。
因為,它竟然與“西法黨”有關系!
眾所周知,前任首輔周廷儒雖然不是“西法黨”人,但他卻是“西法黨”的潛在支持者。
正是在他的全力支持下,登萊巡撫孫元化才得以在登州編練火器部隊,督造火炮,并不顧眾多反對意見,征募大量佛郎機人充入軍中,督辦軍中的西法操練事宜。
卻沒想到,吳橋兵變,孔有德、李九成等人聚兵數萬禍亂山東,并且一舉襲破登萊,奪取了大量火炮和軍器,引起整個北方震動。
溫體仁在扳倒周廷儒的過程中,就曾利用登萊叛亂的事件,對其極盡抹黑,斥責“西法”誤國殃民。
當然,僅憑這一點來說,那個新華外藩似乎還沒有跟“西法黨”有所關聯,尚不至于入得了溫體仁的眼。
但問題是,這個新華外藩跟東江鎮的一幫軍頭關系甚密,不論是老東江系沈世奎勢力,還是“外來戶”黃龍勢力,居然關系都“處”得不錯。
而新華人除了跟東江鎮搞糧食、皮毛貿易外,還幫著黃龍所部編練了一支小規模的火器部隊,所用之術赫然就是“西法”操演模式。
更不消說,黃龍此人乃是原薊遼總督孫承宗推舉就任東江鎮總兵的,而孫承宗雖曾為帝師,但卻跟周廷儒有千絲萬縷的關系。
所以,在溫體仁的心底,黃龍亦為“周黨余孽”,是在政治清除之列的。
不過,這廝運氣足夠好,在登萊叛亂中,各軍皆敗之際,他居然弄了一個登萊大捷,摧毀了叛軍幾乎所有的水師舟船,斷絕了叛軍的退路,讓朝廷上下士氣為之一震。
崇禎帝也是龍顏大悅,下發明旨,對黃龍大加褒獎,又是恩蔭子弟,又是升官賞銀,好不風光。
于此,溫體仁在短時間內也不好朝這么一個有功之臣下手。
小人物而已,不足為慮。
待尋到機會,順手抹去就是。
作為當朝首輔,政務自是極為繁復,轉念間便把這些小事拋之腦后,不再予以關注。
可不曾想,那新華獲準進京朝覲后,他們的使者不知怎么跟一幫欽天監的技術官員熟稔起來,整日里討論天文、歷法、算學以及諸多奇巧之物。
據那使者說,他們新華以“科技”、“工貿”立國,且尤重器物,倡明理,究其根,喜好奇技淫巧之事。
他們所說諸多事務,儼然與“西法黨”人的倡議有相似之處,頓時引來了溫體仁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