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5年3月17日,沃川,新遼城(今北海道帶廣市)。
在大明的許多地方已經進入早春,萬物也在逐漸蘇醒之時,位于北瀛島東南方的沃川雖然氣溫也在緩慢回升,但整個地區仍舊積雪皚皚,到處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拓殖隊負責人齊永澤乘坐著一架狗拉爬犁,在數十名護衛隊的簇擁下,迅疾地駛出新遼城,朝海邊的夏津堡(今大津港町)而去。
“小川,你如何看待對馬藩宗氏篡改朝日國書一事?”齊永澤裹著厚厚的皮裘,舒服地靠坐在爬犁上,眼睛微微瞇著。
刺目的陽光映照在雪地上,晃得人睜不開眼。
“主君,宗氏篡改朝日國書一事,雖然看起來很嚴重,其實對宗氏而言,可能并不會受到將軍大人實質性的懲罰。”小川誠平略作沉吟,恭敬地說道。
“哦,為何?”齊永澤眉頭一挑,饒有興致地追問道:“宗氏此舉,要是擱在大明來說的話,無異于欺君罔上,是要滿門抄斬的。就算你們日本政治體制與大明截然不同,但這種惡意欺騙主君的行為,那也是相當惡劣的。難道幕府將軍不會因此動怒,繼而重懲對馬宗氏?”
“主君……”小川誠平遲疑了一下,隨即苦笑一聲,說道:“宗氏篡改朝日國書之事,若是由將軍大人親自發現,那么對馬藩宗氏必會施以嚴厲的懲處。輕則,會被削去藩國,貶斥為平民,重則,很有可能會被處死,以警示天下。”
“可問題是,此番重大事件卻是由宗氏家臣檢舉揭發才被暴露出來。那么,如此一來,整個事情就會變得非常微妙,其結果也會出現截然相反的情況。”
“哦,愿聞其詳。”齊永澤頓時露出了濃厚的興趣。
“主君。”小川誠平繼續娓娓說道:“自東照神君(即德川家康)統一天下后,于江戶開幕,創立江戶幕藩體制。在這種體制下,主從制也被正式確立,要求所有人都必須嚴格遵行。”
“幕府不僅要求國內諸藩大名臣服于將軍大人,而且也要求各藩大名的家臣、武士亦要順從其主家大名。嗯,大名家臣對主家大名的挑戰,就恰如藩國大名對幕府將軍的挑戰,是絕對不容許的。”
“宗氏篡改國書一事,是由其家臣柳川揭發檢舉,是嚴重背離將軍大人所倡導的主從體制,更是一種“以下克上”的違逆行為,是犯了整個日本國的大忌。故而,下臣以為,將軍大人為了維護體統,強化主家的權威,一定會將此事淡化處理,并對檢舉人柳川予以一定程度上的處罰。”
“嗯,有道理。”齊永澤點點頭,認可了他的分析。
從不同渠道獲得的信息表明,德川幕府的統治策略是始終如一地強化幕府中央的權力,同時,作為大名統制的方針,亦要堅持遵循強化大名權力的方向。
那么,這樣一來,德川幕府就要堅決肅清戰國時代所遺留的“下克上”之惡劣風氣,對大名的“御家騷動”就必須一貫采取嚴懲家臣的做法。
那個宗氏家臣為了脫離對馬藩,獲得幕府直屬旗本的地位,居然“大逆不道”地將自己的家主違法之事給檢舉出來,自是遭到上至幕府將軍,下至普通武士的唾棄。
這種事情在國內諸藩大名的眼里,是萬萬不被認可的。
一旦宗氏因此遭到貶斥,或者被施以嚴厲的懲罰,會讓其他藩國大名人人自危,從而引發整個幕藩體制的信任危機。
在這個時期,任何一個藩國大名的屁股底下或多或少都有幾件不干凈或者違規的事情。
這要是縱容家臣大膽檢舉,那國內諸藩恐怕就沒法過日子了。
所以,為了維護整個幕藩體制的權威,德川氏就算對宗氏篡改國書一事感到不滿,甚至是憤怒,但也只能捏著鼻子將此事盡可能地淡化處理,并對宗氏的“違逆行為”輕輕揭過。
說實話,北瀛島拓殖隊還是極為重視與對馬藩之間的貿易往來,正是因為它和松前藩的存在,才讓新華人成功地避開了日本幕府極為嚴格的貿易限制措施,將轉口走私貿易做得風生水起,每年獲利超過三十萬兩白銀,為北瀛島的移民轉運工作提供了強有力的資金支持。
當聞知對馬藩因國書篡改之事陷入巨大的麻煩中時,北瀛島拓殖隊便生出了幾分憂慮,并對這個合作伙伴報以深切地“關注”。
要是宗氏被處理,對馬島易主,拓殖隊可就立時抓瞎了,每年至少損失十數萬兩白銀的貿易收入,更是丟了這么一處最為關鍵的海上補給點。
是的,隨著數年的經營,北瀛島拓殖隊已經開辟了一條較為成熟的移民和物資轉運航線,對馬島便是其中一座極為重要的中途補給點。
要不是囿于實力有限,以及從中可獲取豐厚的走私貿易利潤,北瀛島拓殖隊甚至在某個時候還動了將其奪下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