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木寨的庫房里,倪少勇端端正正地坐在一張粗木桌前,在賬本上劃著歪歪扭扭的字。
“吁……”待寫下最后幾個字后,他不由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然后將賬本輕輕合上,鎖入一個木匣中。
“秀才,弄完了?”丁老二見倪少勇走了出來,連忙熱情地招呼道:“趕緊去吃飯,灶臺上的肉湯還是熱乎的呢!”
“丁二哥,你……你莫要再喊我秀才。”倪少勇面色微赧,苦笑一聲,“我這般粗通文筆的人,哪里比得上秀才!”
“呵,咱們這些人里面,就屬你會認字,可不是秀才嘛!”丁老二心情極好,看著這位后生仔,不免促狹打趣道。
“丁老二說得是!”另一名漢子蹲在食堂門口,握著根大骨頭,使勁啃著上面的肉絲,整個臉上也被糊得盡是油膩,“老子現在還記得,兩年前被派駐這座荒島時,主事大人曾千叮嚀萬囑咐咱們,就算所有人都死絕了,也要保你這位秀才平安無事!”
“你說說,咱們北瀛島幾萬口子,會讀書認字的怕是沒幾個,可不能輕易折損了。他奶奶的,等以后我有了兒子,也要送他去讀書,可不能這般睜眼瞎,啥都不懂,啥也不知道!”
“孫頭,你想要有個兒子,那得先尋摸個婆姨才是要緊的事!”丁老二笑著說道。
“嗤!尋個婆姨又不是多難的事。”東安堡負責人孫鐵栓不以為意地說道:“你們信不信,老子只要拿一小罐香料,就能從土人那里弄來一個漂亮的女人!”
“土人部落里還有漂亮女人?”
“呃……”孫鐵栓怔了一下,隨即撇了撇嘴,說道:“甭管土人女子是否漂亮,只要能給我生個兒子出來就行!反正,到了晚上黑燈瞎火的,啥也看不到,漂不漂亮,也沒什么打緊。”
“哈哈哈……”眾人聽罷,頓時大笑起來。
“哎,秀才,咱們寨子里從去年秋天到現在,積存的皮子差不多有五六百張了吧?”孫鐵栓將啃得干干凈凈的大骨頭丟了出去,朝他不停搖動尾巴的黑狗立時撲了過去,開心地叼起骨頭,然后趴在墻角,使勁地啃咬起來。
“嗯,有六百多張了。”倪少勇回道:“估摸著,等北瀛島的船過來時,應該可以再攢幾百張。”
“哦,那得等到七八月份了。”孫鐵栓臉上顯現出一絲期待。
“去年不是五月份來的船嗎?”丁老二驚訝地問道。
“你知道個啥!”孫鐵栓白了他一眼,“去年,老張離去時曾提了一嘴,說今年出航會延遲至七八月份。那個時候,海上風浪會小很多,暴風雨天氣也少。”
“而且呀,他們好似要往東北方向摸過去探探情況,為以后將更多的島嶼和陸地占下來做前期準備。”
“咱們有必要占那么多地嗎?”
“上頭的大人們認為有必要,那咱們下面的人就必須要去做,置啄個什么勁!”
“這些荒島上除了皮子和……,幾乎啥都沒有,天冷的要命,連糧食都打不出來,占了有啥用呢?”丁老二嘆了一口氣。
“……”孫鐵栓沒理他,轉身進了食堂。
上頭籌劃的事情,豈是我等小人物所能揣測的?
海風送來一陣腥咸,吃飽飯的漢子們不知誰輕輕地哼起了小調。
“七月里來棗兒紅”
“小妹子提籃上樹叢”
“哥哥你莫要偷懶喲”
“打下棗兒好過冬。“
“……”
調子是北方流行的《打棗竿》,在這冰雪未消的異鄉島上,竟然聽得人鼻腔發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