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自從到了新華后,這日子是過得越來越好。
八年多時間,自己也從一個水手,做到了一條移民快船的船長職位,算是徹底熬出頭了。
就算是妻子待在家里什么事也不做,僅操持一些家務,帶幾個孩子,自己的薪俸也能維持整個家庭的開支。
長子明仔兩年前進了新華重工,從學徒開始做起,如今已是一名五級(初級)匠工,每月可穩穩拿四塊薪水,隨著技藝的日漸嫻熟和工作資歷的增長,以后就算獨門立戶了也無需太過操心。
可長女阿梅今年已滿十五,這年紀的姑娘,擱著大明的話,那都要開始說媒嫁人了。
可這時候,怎生要去呢絨工廠做工?
要知道,我新華人口三萬六千余,除去土人不算,漢家女子數量本就不多,而年輕待嫁的少女就更稀少了。
不論任何事物,都講究一個物以稀為貴不是。
所以,在我新華想要娶一個漢家女子為妻,那聘禮肯定是極為厚重的。
可若是咱家的閨女去了工廠做工,這般拋頭露面,會不會讓人輕看幾分?——
夜色深沉,萬籟俱寂,劉阿水獨坐在院子里,就著一盤花生,喝著悶酒,心里很是郁郁,仿若這濃重的夜色,化不開,散不去。
長子明仔酒后微醺地回來了,腳步有些虛浮,身形在月光下晃晃悠悠。
借著清冷的月光,他一眼瞥見父親坐在院子里,眼中瞬間閃過驚喜之色。
“阿爹。”明仔大著舌頭坐在了父親對面,伸手在碟子里摸了幾顆花生塞到嘴里,含糊不清地說道:“廠子里劉頭告訴我,下個月廠子里要招錄一批機械設計學徒,學成了月薪會漲到五銀元……”
“你想去?”
“嗯。”明仔的喉結滾動著,“但是,得先通過算數考試……”
劉阿水愣住了。
“爹,我有信心考過的。”明仔以為父親在懷疑他的能力,遂極力證明著自己,“在小學堂的時候,我的算數就是極好的。雖說現在過去了五六年時間,但我只要稍稍翻翻課本,去夜校補一補,便能重新撿起來。我還經常寫字來著……”
劉阿水的目光看向長子的手。
猶記得,他的手掌上曾有不少繭子--不是農人的硬繭,而是握筆磨出的軟繭。
想到此點,他胸口有些發悶。
小時候,他老爹曾說過一句話“識字不如識潮”,在那靠海吃海的年月,這句話就像金科玉律,深深印在他腦海里。
可現在……
劉阿水仰頭又灌了一口酒,辛辣的酒水順著喉嚨流下,卻沖不散他心頭的復雜情緒。
他望著夜空,繁星閃爍,仿若在無聲訴說著時代的變遷。
可這變遷,究竟是好是壞,他一時也說不清了。
估摸著,大概是變得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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