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始興城的夜市喧囂漸起,街邊酒肆內,羅從南一臉頹喪,在鄧坤對面悶頭坐下,猶豫良久,終是一仰頭,將杯中的酒水“咕咚”一聲灌入肚中,隨后重重地把酒杯蹾在桌上,心情低落地開口道:“總爺,我被發配了!”
陸軍騎兵總教習官鄧坤少校正夾著一筷子鮭魚肉往嘴里送,聞言,手上動作猛地一滯,怔了一下,那筷子就這么停在半空中,他眉頭微皺,目光迅速鎖住羅從南,追問道:“嗯?怎么個事?”
“昨日,內務部發來調令,安排我去新華灣拓殖隊任副總警隊長。”羅從南臉上帶著一絲不甘和憤懣,撇了撇嘴說道:“那破地方開發還不到兩年,攏共就建了五六處堡寨,移民不過七百余,遍地荒山野嶺,純粹就是一個鳥不拉屎的蠻荒之地。”
“可現在,內務部將我從繁華熱鬧的始興城打發到那里,這分明就是一種變相的發配嘛!我這心里頭翻來覆去地尋思,是不是自己平日里行事莽撞,不小心得罪了上頭的大人物,以至于落得這般田地。”
羅從南深吸一口氣,似是要平復情緒,可話語里的委屈依舊清晰可聞:“兩年前,跟西夷干仗的時候,我可是主動請纓,報名參與破襲艦隊的遠征行動。那一路,不論是在墨西哥的熾熱海濱,還是巴拿馬的濕熱叢林,我哪次不是每戰當先?”
他說著解開衣領,露出鎖骨下方一道猙獰的疤痕:“槍林彈雨里,流矢呼嘯而過,我眼皮都不眨一下。猶記得,在巴拿馬,我帶著二十個弟兄冒著密集彈雨,沖進西夷的火槍陣,親手砍倒了他們的旗手。”
“就憑這些功勞,不說換個軍中的高階美差,起碼也不該比旁人差吧?結果呢,打完仗回來,就被安排到始興城任東區警長之職,我羅從南是那等計較得失的人嗎?咱也沒多說什么,就想著,既來之則安之,做好這份差事,照顧養活家中的婆姨和孩子,和和美美過小日子也就罷了。”
“可誰能料到,這屁股底下的位置還沒坐熱乎,舒心日子也沒過幾天,一紙調令又把我弄到那個勞什子新華灣拓殖隊去任職。你想想,這換做是誰,心里能不郁悶?這往后的日子,可咋整啊!”說罷,他又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呵……”鄧坤一直靜靜地聽著,待羅從南發泄完,他嘴角微微上揚,笑了起來,隨即指了指羅從南,笑罵道:“你真特么的是個夯貨!”
“總爺……”羅從南被罵得一頭霧水,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對了,以后不要再喊我總爺,總爺的。”鄧坤慢條斯理地端起酒壺,先給他空了的酒杯倒滿,然后又給自己斟了一杯,“咱們到新洲已有五年了,老子也早就不是東江鎮的百總了。情形不同了,以后喊我老鄧便是。”
羅從南一聽,立馬挺直了腰背,神色認真道:“……當年在遼東,那冰天雪地的戰場上,我的命是你從建奴手中救回來的,這份大恩,我羅從南銘記終生,你就是我一輩子的總爺。再者說,你現為新華騎兵總教導官,位高權重,我稱你為總爺,那也是份屬之意,理所應當。”
“你呀……”鄧坤無奈的搖搖頭,舉著筷子,虛點了點羅從南,語重心長地說道:“咱們新洲不比大明,可不興這般以恩義籠絡人心。在這里,一切憑本事說話,上頭看重的是實打實的功績與能力,你那些舊觀念,可得改改了。”
“嗤!”羅從南嗤笑一聲,“仁義禮智信,這些老祖宗的品信可都傳了了幾千年,如何就能單獨將‘義’字拋開一邊?難道,咱們新洲那些部堂高官之間就沒有恩義相交?我就不信了,離了這‘義’,諸事能順風順水。”
“閉嘴!……”鄧坤臉色一沉,低聲斥責道:“我們新洲雖然不以言獲罪,但你這般口無遮攔地品評部堂高官,那可是在給自己招惹麻煩!禍從口出的道理,你莫不是忘了?”
“我平日里,也沒跟外人說起過這些……”羅從南聶聶地說道。
“哼……”鄧坤冷哼一聲,面色稍緩,“在我新洲,只要潛心做事,自有你的前程,勿要學那長舌婦,搬弄是非,胡言亂語。”
“是,總爺。”羅從南點頭應道:“對了,總爺,我被調至新華灣拓殖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