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0日,谷雨。
宣漢堡(今西雅圖市)。
晨霧尚未散盡,青川江(今杜瓦米什河)的水泛著粼粼波光,江面上飄著幾艘杜瓦米什人的獨木舟,像沉默的水黽滑過水面。
岸邊的紅松林里,早起的土著孩童正在采集松針,他們的笑聲隔著霧氣傳來,忽遠忽近。
李春生蹲在田埂上,粗糙的手掌摩挲著翻漿的泥土,去年開荒時扎進掌心的木刺還在隱隱作痛。
他抓起一把泥土,看著蚯蚓在指縫間扭動,忽然想起山東老家的春耕。
那里的泥土會泛著堿花,捏在手里像摻了沙的粗鹽。
“擱在俺山東地界,這時候,麥苗都該壓隴了。”他直起腰來,后脊的骨節發出不堪重負的脆響。
身后三十多畝新墾的田地,移民們正用石碾壓實壟溝,汗珠子砸在土里,立刻被饑渴的大地吞沒。
每一道犁痕,都是他們這群異鄉人在這片陌生土地扎根的印記,承載著對未來的期許。
“嗯,要擱著在山東的話,那也該鬧春荒了。”張大牛悶聲悶氣地說道。
“……”李春生聞言,怔了好半響,隨即點點頭說道:“沒錯,要是還在大明的話,這會兒家家的米缸恐怕都是見底了。灶頭上根本揭不開鍋,孩子餓得哇哇叫,那場景……”
“那個時候,但凡能找到一片薺菜,或者一棵榆樹,多半還能熬過春荒。”孫力伸手在額頭上擦了一把汗,停下手中的鐵鍬,插嘴說道:“要是尋不到的話,那只有將褲腰帶再往緊多收一收了!”
“還有槐花!”張大牛嚷嚷道:“這玩意,擼下來蒸一蒸,也能填填肚子,香著呢!”
“薺菜、榆錢、槐花,那可是春荒三大寶!”李春生笑著說道:“任何一樣,都能讓俺們在春荒時節多挺幾天。”
“還別說,新洲地界好像沒有這三件寶。”
“咋,你還饞這些個了?”張大牛打趣道。
“嗤!有土豆、玉米,還有魚干,誰他娘的會饞這個!”孫力撇嘴,眼中滿是對當下生活的滿足。
如今這吃食,雖說不上山珍海味,但在他們這些歷經苦難的移民心中,已是天堂般的待遇。
“說的是呀!有糧食吃,誰還愿意尋野菜、摘樹葉子吃呢?”
“沒錯,能墊飽肚子,還有吃不完的魚,這好日子過得就像夢里一樣!”
說著話,三人均下意識地扭頭看向地壟。
此時,日頭漸高,快到晌午,暖烘烘的陽光灑在身上,驅散了些許勞作的疲憊。
估摸著,午飯該是送來了吧。
在繁忙的春耕時節,宣漢堡又恢復了一日三餐的慣例,早餐和晚餐是在寨子里的公共食堂吃,而午餐,則是由后勤人員拉著板車送到地頭。
一般來說,早餐比較簡單,玉米饅頭和玉米糊糊,午餐和晚餐稍稍豐富一點,除了饅頭和玉米粥外,還有蒸土豆、咸魚干,以及冬天腌制的蘿卜干之類的咸菜。
這些飯食雖然沒多少油水,但勝在管飽,斷不會讓人餓著肚子在田地里做活計。
按照拓殖管理人員的要求,今年的開荒面積和耕種面積將分別要比去年增加一倍以上,任務重時間緊,工作還是很辛苦。
基本上,天剛放亮,起床的號子聲便像追魂般地響起來,將一個個仍在迷糊中的移民從溫暖的被窩里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