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大清鐵蹄攻陷漢城,進逼南漢山城,圍困朝鮮仁祖國王之際,遠在半島西南的濟州島,卻仍是一片平靜祥和的氣氛。
朝鮮王朝于該島設濟州牧,下轄大靜縣和旌義縣,由牧使統轄,駐有少量地方戍衛軍隊,但主要依靠本地豪族維持基本秩序。
島上的居民主要以高、梁、夫三姓為主,他們是傳說中濟州島三大仙人的后裔,世代掌控地方勢力。
此外,島上還有部分牧胡(蒙古后裔)和漢人流民(遼東逃難而來),這些人對朝鮮朝廷的忠誠度有限,還時常因各種原因鬧出一點亂子,一度讓濟州地方官府疲于應付。
不過,相較于建奴侵入朝鮮這種驚天動地的重大事件來說,濟州島上平日里的小打小鬧就顯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1637年1月13日,臘月的寒風如利刃般刮過濟州島,將咸腥的海霧卷上城墻。
濟州牧使金時敏坐在官廳官廳斑駁的檀木椅上,手中那封來自漢城的急報被他攥得發皺。
“清虜已攻陷王京,王上困守南漢山城!”
檐角銅鈴在風中發出細碎的哀鳴,廳內彌漫著濃重的松煙墨味。
此時,他面色陰沉,良久不語,讓廳內在坐的官員和士紳皆不由心懷惴惴。
他抬眼望向階下,高氏家主高允中撫著銀須,梁氏家主梁世勛把玩著翡翠扳指,夫氏家主夫世昌則將佩刀在靴底蹭得錚錚作響。
這三位掌控著濟州島七成田產與漁船的豪族,此刻正用不同姿態詮釋著對國事的漠視。
“兩位對漢城的局勢怎么看?”金時敏的聲音像浸透海水的麻繩,沙啞而緊繃。
高允中輕抿茶湯,茶沫沾在胡須上:“清虜勢大,諸道皆潰,我區區濟州,如何濟得了事?”
梁世勛將扳指摘下又戴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前日剛清點過,島上戍衛軍只有四百二十三人,半數還老弱不堪。嗯,就算我三家鼎力相助,甚至傾巢而出,也是力有不逮.“
話說到一半,他又意味深長地瞥向夫世昌,“夫家的牧胡壯丁,怕是更愿意給清虜帶路吧?“
夫世昌猛地起身,皮靴重重踏在青磚上:“梁翁,這是何意?那些牧胡早已歸附數百年之久,怎會為清虜引路?況且,我夫家收留的遼東流民,哪個不是被建奴殺得家破人亡?“
“諸位,我們總要盡一份心的。”金時敏皺起了眉頭,神色不虞地說道。
“使君大人,要為朝廷盡一份忠心,但我們需量力而行呀!”高允中言辭懇切地說道:“若是我濟州僅湊三五百軍士登陸上岸,無異于羊入虎群,有去無返呀!”
“三五百軍士能濟什么事?”金時敏猛地拍案,茶盞震落在地:“夠了!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本官意已決,戍衛軍四百,三家各出四百丁壯,再征調差役弓手,湊足兩千人即刻渡海勤王!“
“這如何使得?”高允中立時變了色,神情惶急地說道:“使君,你這分明是要將我三家數百丁壯白白去送命呀!”
“是呀,使君。”方才為梁氏言語所激而一直憤憤的夫世昌也是跳了起來,“清虜十萬大軍洶洶而來,我濟州即使勉強湊足兩千之兵,但在清虜面前,那也無異于飛蛾撲火,自取滅亡呀!……請使君三思!”
“舍生取義,死亦何所哉!”金時敏長身而起,怒目瞪視著三家豪族,“若是我朝鮮各道郡縣官員士紳皆如你等,那離亡國滅族之危怕是為時不遠矣!爾等歷受朝廷恩祿,在國家和君王遭此厄運之際,怎能這般顧命惜身?”
“使君,就算我等粉身碎骨,與清虜拼盡全力,那也于大局無益呀!”
“住口!”金時敏勃然作色,伸手指著幾家豪族,“值此朝廷危難之時,爾等……”
話音未落,整座官廳地面突然傳來一絲震顫,窗外也傳來悶雷般的轟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