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九年(1636年),臘月七日(1637年1月3日)。
晴空萬里,海州城外,一片銀裝素裹。
大清蒙古八旗正白旗牛錄額真鄂爾吉特勒住胯下的戰馬,停駐于一處山崗上,手搭涼棚,凝神眺望著遠處那座小城,青銅護腕下青筋微微跳動。
“諾顏(蒙古傳統對首領的尊稱,在蒙古八旗中也泛指牛錄額真),就是那個小城!”一名膀大腰圓的分得撥什庫(隊領)催動馬匹,走到他近前,扯著嗓子喊道:“五日前,我們就是在城外的松林附近吃了大虧,折了七個兄弟。”
“啪!”
“啊!……”
鄂爾吉特猛地揮動手中的馬鞭,狠狠地抽在這名分得撥什庫的左額上,一道血紅的鞭印立時顯現,痛得他捂臉不停地大聲呼喊。
他胯下的戰馬受驚前蹄揚起,差點將主人掀翻在地。
“烏恩齊,再敢嚎叫,信不信我直接剁下你的腦袋!”鄂爾吉特手按刀柄,厲聲喝道。
一陣寒風吹來,卷起烏恩齊額頭兩側凌亂的發辮,左額上一道猩紅的血痕,看著觸目驚心。
“諾顏……”烏恩齊頓時住了嘴,強忍著劇痛,喉結艱難地上下滾動,一臉委屈地望過來。
“蠢貨!……給我再說一遍當時的情形。”鄂爾吉特的手離開了刀柄,輕輕地撫摸著馬脖的鬃毛。
“……”烏恩齊吞咽了一下口水,有些畏懼地看了他一眼,低聲說道:“……那一日,我領著一隊三十余甲騎巡視至此,發現一支朝人部隊,約千人之數,還拖著幾門火炮。于是,我們便遠遠地綴在后面,看有沒有機會將其沖散,奪了他們的火炮……”
“狗奴才,你當這是在科爾沁草原攆兔子?你就幾十個甲騎就敢沖陣千人的軍隊!”鄂爾吉特恨聲斥道:“沈陽城外,你又不是沒看過佟養性的漢軍火炮操演?要是對方火炮齊射,豈不是要白白折損許多勇士。”
“諾顏,朝人羸弱不堪,咱們從義州,到安州、平壤,再經開京,如趕羊群一般,將朝人軍隊攆得抱頭鼠竄,從未敢反身一戰。”烏恩齊舔了舔嘴唇,嘴角露出一絲不屑,“在這一路上,我蒙古勇士僅憑數十人又不是沒沖破過朝軍千人規模的軍隊……”
他突然噤聲,驚恐地看著鄂爾吉特抽出腰間的蒙古彎刀,刀刃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鄂爾吉特卻將刀背重重砸在烏恩齊肩頭:“接著說!“
“……我看著那支朝軍似乎要進入這座小城,卻不知為何遭到守軍阻攔,盡皆頓于城下。我尋思著,這支朝軍部隊人數不多,隊伍散得像被風吹散的羊群,說不定在遭到我們甲騎沖陣時,會如此前那些朝軍一般立即潰散。”
“于是,我便領著三十甲騎從他們陣前掠過,拋射弓箭,以期將他們驅散,最后將其打崩。卻未曾想到,那隊朝軍反應極快,迅速排列成陣,以鳥銃向我們射擊。”
“諾顏,你可能不知道。他們的火銃裝填極快,我們尚未射出手中的箭支,便遭到他們的一波齊射。”烏恩齊想到那日的情形,立時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第一輪槍響剛落,后排士兵就沖上來補射。”
“我們的馬隊在剛剛沖到百步之內,就被打倒了四五騎。我們見機不對,立即打馬遠去,又丟下兩三騎……”
鄂爾吉特聽完,默不作聲,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遠處小城的方向。
雪原上突然閃現出幾道黑影,兩名朝軍探馬似乎已經發現了他們的存在,正打馬朝著海州城疾馳而去。
“確定是朝鮮軍隊嗎?”鄂爾吉特吐出一口濁氣,冷聲問道。
“諾顏,在這里出現的軍隊,不是朝人,還會是其他什么人?”烏恩齊愕然地望著他。
“若是當真朝人軍隊,那可就有些古怪了。”鄂爾吉特說著,催動馬匹,朝坡下的部屬奔了過去。
“古怪?”烏恩齊有些不解地撓了撓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