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年,正月三十日(1637年2月24日)。
寒風卷著雪粒在枯黃的野草間肆虐,咸鏡道的山野間,一支衣甲破舊卻殺氣騰騰的軍隊正緩緩行進。
一名身形粗壯將領披著一襲玄色氅,腰挎長刀,勒住那匹棗紅馬的韁繩,停在一處高坡上,瞇眼望向遠處鏡城高聳的城墻,嘴角勾起一絲冷笑。
“耿兄,朝人在建奴面前果然不堪一擊。”孔有德轉頭對身旁的耿仲明說道,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興奮:“咱們在此蟄伏數年,今日總算等到機會了!”
耿仲明搓了搓凍僵的手,呼出一口白氣,目光中閃爍著狡黠的光芒:“建奴大軍南下,朝鮮朝廷和地方自顧不暇,哪還有余力管我們?現在,正是吞并鏡城都護府的好時機。”
“嘿嘿……,要是建奴就此滅亡了朝鮮,咱們或許還可以更進一步,將整個咸鏡道徹底吃下!”
“哈哈……”孔有德大笑起來,握著馬鞭指著耿仲明點了點,“想不到,耿兄的胃口比我還要大,竟然要圖謀吞下整個咸鏡道。”
“建奴已破漢城,朝鮮君臣逃至南漢山城,覆滅估計也是早晚的事。”耿仲明淡淡地說道:“此時,正值朝鮮大亂之際,咱們若是沒有一個大胃口,以后如何能在此地割據自立,稱霸一方?”
“不錯!”孔有德收起笑容,微微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奪下鏡城這座重鎮,咱們也就有了一塊物資較為豐裕的基地。而后,我們再將更南邊的漁郎、化成、明川、吉州、端川盡數拿下,如此,便有了一片可轉圜的地盤。”
“要是朝鮮當真為建奴所滅,咱們便可進一步攻占咸興,進而全吞整個咸鏡道。到了那時,咱們擁兵自立,建奴也好,朝鮮也罷,誰還敢輕視我們?”
“說得好!”耿仲明擊掌贊道:“登州雖然敗了,可咱們沒敗!朝人軟弱無能,建奴攻掠朝鮮后,必然轉頭再與大明相爭,這便是我們積蓄實力,積極擴張的機會!”
兩年前,孔有德、耿仲明率領殘部輾轉逃至清津后,以數百登州叛軍為基,廣納朝鮮降卒和地方民壯,利用熟悉的火器優勢,設伏、突襲,接連數次擊敗咸鏡道地方政府的征剿,初步站穩了腳跟。
隨后,孔、耿等叛軍趁著最后一波勝勢,主動請求咸鏡道地方政府招安納降,言辭卑膝,表示愿為朝廷效力,戍守邊疆安全。
盡管,咸鏡道觀察使李景奭看穿了他們的野心,知道這伙“強人”招安為假,實為尋立腳之地。
但是,地方府衛軍大敗虧輸,無力再剿,一時半會也奈何不了他們。
若是,請援朝廷協助,督請大王派遣五衛軍來攻,怕是又要惹來朝中非議,斥責他作為觀察使治理不善,導致地方不靖,或為政敵攻訐迫害。
于是,李景奭捏著鼻子準予孔、耿等原登州叛軍受撫招安。
在經過一番運作后,咸鏡道從朝廷那里討了一個五品“清津安撫使”的官職,授予孔有德,命其鎮守清津,戍衛地方。
于是,這群登萊叛軍搖身一變,竟然成為朝鮮地方戍衛,于該地暫時落了腳。
在這兩年時間里,他們一邊極盡征集民力,拉夫入伍,擴充軍隊,一邊利用登萊搶掠而來的財物購買各種物資,私蓄軍械。
為了確保在該地區的統治,他們甚至還搞出了一套類似建奴八旗制度的政治體系,建立起以孔、耿為核心、層層統轄的金字塔治理架構。
除了征召朝鮮人為己所用外,孔有德等人還大力招攬山林深處的女真瓦爾喀人,許以重利,將其編練為伍,增強自身軍力。
不過,這些小動作根本無法瞞過咸鏡道地方軍政官員,并從中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就在朝鮮地方官員連續上書朝廷,請調大軍,欲圖征伐這股野心勃勃的明人武裝時,建奴卻突然發動了入侵戰爭。
國王李倧逃至南漢山城后,于臘月十七日頒布敕令,號召諸道郡縣士民要對國王盡君臣之義,起兵勤王救駕。
于是,咸鏡道觀察使閔圣徽(前任李景奭已入朝中樞)便將轄境內所有府衛軍盡皆征召,集齊七千余兵馬,千里迢迢地奔向南漢山城,往援國王李倧。
在征調境內府衛軍時,閔圣徽還不忘向清津安撫使孔有德發了一封調令,要求他率領麾下三百兵馬(受撫招安后核定的兵力)前往咸興匯合。
孔有德自然是沒理會這封調令,以各種借口拖延不動,表面上稱清津防務空虛,海盜、野人頻頻犯境,實則暗中派人密切監視閔圣徽軍隊的動向。
待閔圣徽匆匆領兵南下后,使得整個咸鏡道頓時兵力空虛,他又以勤王救駕的名義,大肆“征調”周邊郡縣村鎮的物資,收編地方逃兵、差役及丁壯。
短短十余日事件,就將軍隊擴充到一千五百余人。
當得知建奴大軍連續擊敗十余波諸道勤王軍隊,并開始圍困攻打南漢山城,孔有德知道,真正的機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