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要殺我?”
李琿聞言,悚然一驚,臉上也頓時露出激憤的神情,伸出右手,一把將那份情報資料抓了過去,枯瘦的手背青筋暴起。
多年囚禁,他早知自己難逃一死,可當真看到這冷冰冰的處決令,仍覺一股寒意直竄脊背。
“殿下可知,為何我要特意請你來看這些情報資料?”鐘明輝緩緩起身,走到大廳東側的巨幅地圖前。
那是整個東北亞地區的軍事形勢圖,從遼東到朝鮮半島,再到日本列島,及至外東北地區,山川河流、城池關隘,無不清晰標識。
李琿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隨過去。
盡管,多年遠離權力中心,但作為曾經的一國之君,再加上親身經歷了壬辰倭亂,他立刻明白了這張地圖的意義。
“你們……是要對建奴用兵,遏制其荼蘼大明?”
“正是。”鐘明輝的指尖重重敲在遼東的位置,“自薩爾滸一役后,建奴氣焰日盛,大明頹勢漸顯。如今,他們已在遼東握有絕對的戰略主動權,窺視大明關內。而你們朝鮮王國……”
他的手指滑向半島,輕輕一點:“居建奴側翼,地處要沖,若為建奴所用,則其無有任何后顧之憂,反而具有一塊堅實的后方基地,可向建奴提供源源不斷的人力物力,那么大明遼東之局將面臨險惡之境矣!”
李琿的喉結上下滾動,他感到口干舌燥:“將軍是代表大明朝廷嗎?”
“不,我們不代表大明朝廷。”
李琿愣了一下,臉上頓時露出一絲失望的神情。
“不過,我們可以幫你聯絡大明朝廷。”鐘明輝說道:“并且,我們也可以跟大明一起合作,扶你重新登上王位。”
這句話如同一道驚雷在大廳內炸響。
李琿猛地抬頭,眼中滿是不可置信:“這……這如何可能?我已被廢黜多年,朝中親信心腹盡被清洗……”
“若有大明十萬雄師為后盾呢?”鐘明輝悠悠地說道:“再加上我新華強橫的海上戰艦,并且還有大明皇帝親下詔書,宣布李倧背叛宗主,廢其為庶人,復立殿下為朝鮮國王呢?”
李琿的胸膛劇烈起伏,他感到一陣眩暈。
多少年了,自從被廢黜流放后,他以為自己早已心如死灰。
可此刻,那個塵封已久的夢想--重返景福宮,重掌朝鮮國政——竟然如此真實地擺在他面前。
“將軍……”李琿的聲音顫抖得厲害,“此事非同小可。李倧雖背叛大明,屈膝以事建奴,但在朝鮮國內根基深厚,又有建奴支持。若起兵復國,必是一場血戰……”
鐘明輝微微一笑,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殿下所慮不無道理,但請細想……”
他轉身指向地圖,手指重重地敲在鴨綠江一線:“建奴主力現正陸續回師,此后也必然會重新集結錦州、寧遠一帶,與大明遼東諸鎮繼續對峙。而朝鮮境內只留寥寥數百監察人員,分駐各道,監視朝鮮地方官員和軍隊,幾無留下任何軍事存在。”
“至于李倧……”鐘明輝冷笑一聲,“自他向建奴行臣屬之禮,自認藩屬后,在朝鮮國內遭致多方評議,更有眾多官員和無數的百姓深感不滿和屈辱。”
“據聞,領議政(相當于大明內閣首輔)金瑬被罷職后,與朝堂中‘斥和派’走得很近,并對李倧出降建奴之事上頗有微詞。還有被罷職流放的都元帥金自點,更是對李倧的處置深懷怨念。”
“可以說,因為叛明投奴的事情,如今你們朝鮮的朝堂之中,已是波云詭譎、暗流涌動了。”
李琿渾濁的雙眼突然亮了起來,枯瘦的手指緊緊攥住木椅扶手:“金瑬和金自點二人,他們當年可是……”
“他們二人正是當年參與廢黜殿下的主要功臣。”鐘明輝意味深長地笑道:“但此一時彼一時,如今朝中已有聲音,認為當年廢立之事……或有矯詔叛亂之嫌!”
大廳內突然陷入沉寂。
李琿的呼吸變得粗重,布滿老年斑的手背青筋凸起。
他閉上眼睛,腦海中閃過無數畫面--年輕時意氣風發的自己,壬辰倭亂時的堅韌勇毅,被廢黜時的屈辱,流放歲月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