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7年5月15日,對馬島,連山港(今對馬島比田勝港)。
海風裹挾著咸腥味掠過港口,數艘福船靜靜地停泊在灣內,桅桿高聳,帆影蔽日。
船上的朝鮮人正被水手們粗暴地驅趕下船,在港口空地上列隊集合。
他們有衣衫襤褸的農人,有面色蒼白的匠人,也有茫然無措的婦人和孩童,甚至還有被強行帶走的官婢和兩班貴族。
他們神情麻木,眼神空洞,唯有年幼的孩童緊緊攥著母親的衣角,低聲啜泣。
港口的木棧道上,幾名身著青灰色軍服的武裝護衛正手持名冊,高聲念著編號,而一旁被雇傭而來的對馬藩武士則冷眼旁觀,腰間太刀在陽光下泛著寒光。
孟勝新踩著潮濕的木板走上碼頭,眉頭緊皺。
空氣中彌漫著汗臭、腥臊、海腥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腐臭味。
顯然,這批“移民”的運輸條件并不理想。
也不知道,狹窄的船艙里塞了多少人。
“死了多少?”他低聲問身旁的軍官。
“回大人,四艘船分別從白翎島和耽羅島出發時一千五百人,現在還剩下一千三百出頭。”軍官恭敬地答道:“途中病死了一百多,還有些是……自己跳海的”
孟勝新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目光掃過那些被護衛圍成一圈的朝鮮人。
他們中的許多人早已在這段旅途中被折磨的虛弱不堪,甚至連站都站不穩,但卻無人敢出聲抗議,更不敢發出大的喧嘩聲,整個港口彌漫著壓抑而死寂的氛圍。
“對馬藩的人怎么說?”
“他們多半已經是習慣了。”那名軍官笑著說道:“而且他們也知道,島上土地貧瘠,養不了太多人,所以并不擔心我們會將大量移民留駐于連山堡,來一個鵲巢鳩占。”
“不過,他們最近的日子好像不太好過。宗氏家老和中老曾數度來這里,向我們詢問朝鮮境內的情況,似乎在擔心建奴入侵朝鮮,會影響朝日之間的關系,也會耽誤他們例行的‘朝貢貿易’。”
“他們所想要的商品,北瀛島拓殖隊不是都可以滿足嗎?他們還擔心個什么勁?”
“大人,他們擔心朝日再起戰事。”那軍官低聲說道:“聽說,建奴入侵朝鮮的消息傳到日本后,薩摩藩島津氏和長州藩毛利氏等參與侵朝戰爭的勢力,一度出現‘趁亂再征’的呼聲。島津氏甚至還為此秘密整備了五六艘關船。”
“不過,這些舉動皆被幕府所壓制,德川氏還以薩摩藩違反《武家諸法度》為由,強制解除了島津氏的武裝,并沒收了他們整備的關船。”
“作為日朝外交和貿易窗口的對馬藩自是不希望兩國再行刀兵,從而波及到他們自身安全和利益。不論是否打贏,對馬宗氏所獲甚少,明顯吃力不討好,所以是堅決反對日朝再起戰爭的藩國。”
“那些想要再征朝鮮的地方藩國應該是想趁火打劫吧。”孟勝新曬然一笑,“薩摩藩和長州藩所在地區近年來天災不斷,藩內饑民無數,要是能在朝鮮撈一把,應該可以稍稍緩解一下藩內困局。”
“大人說得是,想來應該如此。”那名軍官招呼數名護衛,簇擁著孟勝新朝堡寨行去。
——
傍晚,孟勝新在連山堡的奉行會所見了對馬藩中老平田右衛門,連山堡負責人梁三貴陪在一邊。
茶室內,燭火搖曳。
平田跪坐于席,姿態恭敬,但眼神卻銳利如刀。
“先生遠道而來,辛苦了。”平田微微躬身,語氣平淡,“不知此次轉運朝鮮移民,還需停留幾日?”
“看天氣。”孟勝新抿了口茶,“若天氣晴好,過兩天便走。……呵呵,我們總得讓移民恢復一下身體不是。”
孟勝新放下茶盞,直入主題,“近來建奴攻滅朝鮮,不知幕府有何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