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7年6月15日,北瀛島,開平堡(今函館市)。
沈阿四拖著一條跛腿,緩緩爬上瞭望塔,卻見值哨的兄弟正靠坐在木壁上,歪著腦袋酣然熟睡,嘴角還掛著一絲涎水。
沈阿四皺了皺眉,這般不警醒,要擱在遼東,怕是早死了幾道了。
“小柱,換值了!”沈阿四抬腳踢了踢同伴。
“嗯?……“劉寶柱猛地一個激靈,立時從木板上坐了起來,待看清是沈阿四,才松了口氣,“四哥……“
稍頃,他又有些不安地看著沈阿四:“四哥,你……你莫要跟孫頭說。方才,我只是打了一個盹,根本就沒睡沉……”
“好了,好了,趕緊的下去吧。”沈阿四擺了擺手,不耐地說道。
“哦……”劉寶柱將單筒望遠鏡和火槍交接與他,然后走向木梯。
“四哥,我……”下了一半木梯,他又爬了上來。
“曉得了,我不給劉頭說。”沈阿四舉著單筒望遠鏡,朝四下觀望著,“不過,以后值哨時,可莫要如此。整個寨子百多個兄弟的性命,那可不是兒戲!”
“我知道了,四哥。”劉寶柱心下一松,“下次值哨的時候,我斷不會再睡覺了!”
沈阿四揮了揮手,頭轉向一邊,繼續觀望著。
開平堡占地不大,長寬不過二百余米,二十多棟原木搭建的屋舍擠擠挨挨。中央幾棟磚石建筑是軍械庫、糧倉、議事廳以及公共食堂和澡堂子,屋頂鋪著從臨海(今北海道釧路市)運來的青瓦,在陽光下泛著幽光。
護墻由合抱粗的落葉松樹干深埋土中構成,頂部削尖,外緣還挖了兩尺深的壕溝——這規格比起遼東的軍堡簡陋得多,但對付土著和倭人足矣。
北瀛島拓殖隊先后往該地補充了兩次人手,使得整個據點駐守人員達到一百二十余人,也算的上周邊數十里內較為強橫的一股武裝勢力了。
為了加強這座距離倭人最近的據點安全,北瀛島拓殖隊還為駐守人員配備了三門火炮,再加上一百余支火槍和數十副胸背甲,可謂是武裝到牙齒。
新華人決定于此設立屯殖據點,可以說是對松前藩以及德川幕府的一次大膽試探。
若是對方沒有任何反應,或者反對聲音不大,那么北瀛島拓殖隊便會將繼續增設拓殖點,將整個箱館灣一舉囊括進去,順理成章地將勢力擴展至津輕海峽。
可要是松前藩做出強硬反應,不顧雙方之間密切的商業合作關系,將此事上報德川幕府,逼迫新華人退出該地區。
那么,北瀛島拓殖隊則會采取有限的退讓,宣布該據點僅作為貿易聯絡點,并承諾不會將其武裝化,對松前藩以及周邊所有阿依努人開放,免受任何交易稅費。
嗯,我們就是在這里建了一個交易點,大家都可以來此做買賣,無需太過緊張,傷了和氣。
也不知道是倭人遲鈍,還是該堡寨隱于海灣深處不易發現,這一年來竟然平安無事地矗立到現在。
“希望今日也無事……”沈阿四收起單筒望遠鏡,然后抓起旁邊的火槍,仔細檢查了一下槍管、燧石和扳機,確認沒有任何故障后,便抱著它,慢慢地坐了下來。
沈阿四祖籍浙江余姚人,祖父因事被流配遼東,自此便再也沒有返回家鄉。
天啟二年,韃子破了遼陽,他隨逃難的遼民擠上了登州的糧船,在海上漂了三天三夜,最終流落到皮島。
是時,東江剛剛開鎮,毛大帥帶著百來號人,硬生生在韃子眼皮底下扎了根。
島上缺糧少械,但毛大帥總是拍著胸脯說,“朝廷的餉銀快到了!咱們守著皮島,便是插在韃子心口的刀子!”
大帥善用商賈,皮島漸漸成了海上的“黑市”。
朝鮮的米、大明的鐵、倭國的銀,全在沈世魁老爺的船隊里流轉。
他便在那時,跟著老兵學放銃,成了毛大帥的一個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