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明輝的馬鞭在馬鞍上輕輕地敲打著,腦子里還回想著那些情報上的諸多細節:多爾袞已下令蒙古諸部敬獻一批牛羊,以緩解清虜境內的糧食短缺問題;代善建議縮減所有包衣和漢奴的食物供給,盡可能地勻給八旗各部旗丁食用;豪格被派往遼陽,準備對遼南鎮的偷襲行徑給予報復性軍事打擊;而沈陽城內的鑄炮作坊,正在日夜趕工;八旗各部正在進行大規模軍事動員,意圖再行劫掠之舉……
這些看似矛盾的一系列舉措,恰恰揭示了歷史慣性的真正可怕之處--它不僅能消弭變數,更會吞噬那些試圖改變它的人。
“大帥,你認為清虜會再次冒險入關?”張友功將腦袋上的氈帽往下拉了拉,甕聲甕氣地說道:“我覺得,他們虛晃一槍,轉向朝鮮,也是可以搶到一些糧食的。畢竟,朝鮮人會顯得更弱一點。”
“朝鮮?”鐘明輝搖搖頭,說道:“孔有德占據了大半個咸鏡道,搞得天怒人怨,地皮都快被他們刮干凈了,哪里還有多余的物資讓清虜去搶?而平安道,西邊有東江鎮的鐵山和義州,對清虜而言,可是兩塊攔路石。至于黃海道,則有光海君不斷征兵征糧,弄得當地朝鮮百姓也幾無任何糧米可食。”
“至于富庶的京畿道、全羅道、慶尚道則位于朝鮮南部,而且在遭到東江鎮和我們新華的頻繁打擊后,也是民生凋零,農業生產大幅減產,積存糧食想來并不甚豐富。即便靠近內陸地區的郡縣稍有結余,那也要優先供應調撥漢陽城,維持朝廷官員和軍隊的日常所需。”
“所以,清虜要是將劫掠的目標定為朝鮮,不僅搶不了多少東西,說不定還會將這個內憂外患的藩屬國推向大明,迫的李倧考慮脫離清虜。”
“嗯,大帥說得是。”張友功點了點頭:“作為朝鮮的宗主國,未能全力屏護它的安全,反而要縱兵搶掠,確實會讓朝鮮上下為之寒心。不過,清虜剛剛才在松錦大戰中損耗了不少兵力和物資,他們就真的敢再次出兵入關搶掠?”
“難道,他們就不怕被明軍給堵在關內,落個全軍覆沒的下場?若是遼東各鎮在清虜抽調大量兵力入關劫掠的時候,趁機往攻沈陽,掏了他們的老窩,那豈不是一舉就能解決遼東戰事?”
“你太高估大明的實力,也低估了清虜的冒險精神!”鐘明輝笑了笑,“要知道,兩年前,清虜破關,肆虐半年之久,縱橫京畿、河北、山東等地,涉及順天、保定、河間、真定、順德、濟南等六府,數十縣鎮,如入無人之境,又有何人能阻其半步?”
“更不消說,中原、湖廣、山陜流民暴亂愈演愈烈,明軍剿不勝剿,疲于奔命,哪還有多余的兵力應對破關而入的清虜大軍?至于遼東諸鎮趁著清虜主力盡出之際,襲取沈陽,我估計沒有哪個明軍將領敢做出此等冒險行徑,最多兵出錦州,虛張聲勢一番,以應朝廷責難。”
“旬月前,我們連續攻陷海州、遼陽,已然獲悉清虜境內幾無任何存糧,他們若不入關劫掠,必然會爆發極其嚴重的大規模饑荒。所以,不論是為了重新在大明那里找回場子,恢復對明軍的戰斗信心,還是為了緩解境內糧食短缺問題,清虜必然會選擇入關劫掠。”
“所以,大帥才會這般急切地想要控制遼南鎮?”張友功立時醒悟過來,“待清虜大軍破關而入時,帶著遼南鎮明軍再襲遼陽?”
“呵呵……”鐘明輝眼睛掃過一隊巡邏的明軍士卒,輕笑兩聲,“我們遼海拓殖區何德何能控制得了遼南鎮?在大明王朝尚未崩塌之際,地方各鎮明軍仍然會老老實實地尊奉朝廷律令,服從兵部調遣,尚不至于淪為自決自立的地方藩鎮。”
“我們所要做的,不過是因勢利導,或者說是借勢而為,在大明朝廷的框架內,與地方軍鎮尋求積極而有效的軍事合作。”
“大帥,樊化龍會不會在謀得遼南鎮總兵后,不跟我們繼續合作?”張友功擔憂地問道。
“貪利之人,熏心之輩,最好控制。”鐘明輝笑道:“他以后想要坐穩總兵之位,少不了我們的支持和幫助。再者,他跟尚可喜、張大碌等將領之間的關系,還需我們從中轉圜周旋。要不然,他這個總兵位置怕是也坐不久!”
“對了,你明天去一趟旅順,然后從那里乘船前往長山島,拜會一下尚可喜。就說,他那一百多個騎兵和四百多個步卒,我們先借用幾個月,待遼南局勢緩和后,再予歸還。”
“是,大帥。”張友功拱手應諾道。
“這天,又要起風雪了。”鐘明輝抬頭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雙腳輕磕馬腹,朝新華會館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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