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永十九年(1642年),二月初十,開平灣的晨霧還沒散盡,咸澀的海風裹著初春的涼意,拍在“蒼鷺丸”的船舷上。
松前藩家老橫山道義扶著船欄站在甲板上,玄色紋服的下擺被風掀起,露出里面襯著的鹿紋胴甲——這甲衣還是十五年前上任藩主松前公廣公在世時賜下的恩裳,如今邊緣已磨出了毛邊,就像他此刻的心境,看似規整,內里早被焦慮啃得發虛。
船只穿過一片平靜的海灣,前方的開平港(今函館市)漸漸清晰起來。
十幾年前,他帶著藩內武士巡視蝦夷,曾到過這片海岸,那時該地尚處于荒蕪灘涂,極盡荒涼。
如今,這里竟已立起了巨木混合著夯土的城墻,墻頭上插著幾面赤瀾五星旗,在風里獵獵作響,鮮紅的旗面,在午后陽光照耀下,顯得格外醒目而刺眼。
這座新興的港口城市坐落在海灣之畔,整齊的木質建筑沿著海岸線延伸,碼頭旁停泊著十數艘大小不一的船只,其中既有新華人特有的“細腰”海船,也有來自大明、朝鮮甚至遠至南洋的商船。
港區內,蒸汽吊斗正在裝卸貨物,苦力們喊著號子將瓷器、布匹和鐵器等貨物從船上卸下,又將將一包包食、一捆捆皮毛裝運上船。
開平港的規模已不遜于日本一些小型城下町,據說居民人口已有三千二百余。
城內街道縱橫,分區明確。
東側是行政區和倉庫區,一棟兩層高的磚木結構建筑格外醒目,那是開平港的官署;西側是工坊區和居民區,整齊的屋舍排列有序,煙囪中升起裊裊炊煙;南面臨港處則是商業區和漁業加工區,隨處可見忙碌的商販和漁人。
街道上人來人往,除了穿著棉麻服裝的漢人移民外,還能看到身著皮毛的阿伊努人、偶爾出現的日本商人,以及零星歐洲面孔的船員。
空氣中彌漫著海水的咸味、木材的清香以及各種貨物混雜的特殊氣息。
小城的街道是用水泥鋪就的,雖有積雪融水洼著,卻不見半分泥濘。
要知道,福山城的許多街道到了初春,早該是爛泥沒踝,難以下腳了。
街邊的屋舍三成是磚混結構,剩下的皆為粗獷的木料搭建,屋檐下掛著玉米、干辣椒和咸魚干,偶有殷實人家的窗臺上會擺著幾個青花瓷瓶,瓶里插著幾枝初開的梅花。
鬧市里,一群孩童正圍著一個貨郎,眼巴巴地盯著他手里拿著糖人,捏的竟是騎馬的武將模樣,引得孩子們一邊拍手笑著,一邊使勁地吞咽口水。
橫山道義一行人被領到了開平官署,面見新華北瀛拓殖區專員齊永澤。
會客室內,爐火燃得正旺,驅散了初春的寒意。
墻上懸掛著一幅精細的蝦夷島地圖,上面清晰標注了新華的各個拓殖點和松前藩的勢力范圍。
橫山道義不經意地瞥了一眼,心情更加沉重——地圖上,代表新華勢力的紅色標記幾乎覆蓋了整個島嶼南部,而松前藩的領地已被壓縮至最南端松前半島的一小塊區域。
沒有等待太長時間,北瀛島拓殖專員齊永澤便匆匆趕來,熱情地與他寒暄問好。
這是橫山道義第一次見到齊永澤,對方年約四十,留著一頭干練的短發,面容剛毅,目光銳利,身著深藍色棉袍,外罩一件貂皮鑲邊的短褂,顯得既莊重又實用。
“專員閣下,此次前來,我帶來了家主的親筆信函。”橫山道義從袖中取出一封精美的信函,雙手奉上,“去歲以來,日本國內遭遇罕見饑荒(即寬永大饑饉),糧食短缺嚴重,百姓流離失所。松前藩雖地處偏遠,亦感同身受。特請貴方能夠進一步擴大糧食貿易,以解燃眉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