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6日,破曉的曙光艱難地穿透西馬德雷山脈濃重的晨霧,將微弱而冰冷的金色灑在蜿蜒于山谷間的行軍縱隊上。
三千余名新華軍士兵組成的長龍,猶如一柄出鞘的黑色利刃,正無聲而堅定地切入這片古老而蠻荒的土地。
隊伍沿著山谷步道蜿蜒前行,腳下是騾馬踩踏了百余年的狹窄小徑,一側是陡峭的、覆蓋著濃密熱帶林木的山壁,另一側則是奔騰咆哮的急流。
士兵們沉默地行進,只有無數雙軍靴踏在碎石上的沙沙聲、馱運輜重的騾馬噴響鼻的聲響,以及軍官偶爾低沉的口令,在山谷間回蕩、疊加,形成一種肅穆而壓抑的行軍協奏曲。
山路崎嶇,甚是難行,部分狹窄谷道甚至還需要工兵們揮舞著斧鑿鐵鎬,奮力拓寬路徑,好讓那幾門沉重的炮車能夠通過。
空氣中彌漫著泥土的腥氣、植物的腐味,以及大隊人馬移動時特有的熱烘烘的氣息。
山谷沉默地注視著這群不速之客,唯有轟鳴的水聲,仿佛是大自然發出的、永不停息的警告。
“班長,咱們這是去哪兒?”上等兵毛發祿一邊走著,一邊打開水壺猛灌了幾口,然后用袖子胡亂擦了擦嘴角。
“去打墨西哥城!”班長羅大奎頭也沒回,聲音從前面悶悶地傳來。
“不會吧?”毛發祿瞪大了眼睛,一臉地不可置信,“墨西哥城?那可是西班牙人的老巢,聽說城里的住著十萬人。就憑咱們這三千兵力,去了不是給人家送菜嗎?”
“哼!”羅大奎不耐煩地哼了一聲,“老子說了你又不信,那你問個屁!”
“……”毛發祿被噎了一下,隨即訕笑起來,“班長,你怕是……自己也不知道吧?”
“我說小毛頭……”羅大奎終于扭過頭,虎著臉瞪他,“你剛補到班里的時候,三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這才當了兩年兵,嘴皮子怎么碎得跟巷口嘮閑的老娘們似的?哪來這么多問題?”
“班長,我這不是心里沒底嘛!”毛發祿緊了緊肩上早已被汗水浸透的行李包帶子,“在班德拉斯谷才歇了兩天腳,就一頭扎進這不見人煙的鬼地方。說是要打西班牙人的大城鎮,可這鉆山溝的架勢,哪像是去攻城?倒像是……”
他壓低了聲音,湊近了些:“咱們后路就留了三四百人,萬一西班牙大軍從海邊抄了咱們后路,咱們這三千人可不就困在這山溝里,前不著村后不著店,那不是被人甕中捉鱉?想想都怵得慌,到時候跑都跑不脫。”
“怎么?”羅大奎猛地停下腳步,斜眼睨著他,手按上了腰間的刀柄,“想當逃兵?要是敢臨陣脫逃,老子一刀給你捅個透心涼!”
“……”毛發祿聞言,臉上立時露出一絲苦笑,“班長,跟你說個話真較勁!我毛發祿是那種慫包軟蛋嗎?我就是……就是琢磨琢磨。這話你可不能亂說,讓連長聽見,我又得去掃茅廁了、罰體訓了!”
“你才較勁呢!”羅大奎沒好氣地在他那頂略顯寬大的頭盔上拍了一巴掌,發出“哐”一聲輕響,“大軍動向,后路安排,那是總指揮部的長官們該操心的事!你一個小兵崽子,瞎琢磨什么?要不這總指揮官讓你來當?”
“我哪成呀!”毛發祿縮了縮脖子,伸手將羅大奎打歪了的頭盔扶正,“咱們新華軍想要當軍官,那可是要考學的!就我這樣子,只認了幾百個字的,連報紙上一條新聞都讀不完整的,哪里能當總指揮!”
“夯貨,那你還這般廢話連天!”羅大奎笑罵道:“咱們當兵的,想那么多干嘛?長官讓我們打哪里,咱們端著槍跟著沖就是了。像你一樣整天想東想西,仗還沒打,自己先愁死,也不嫌累!”
“班長,我記得咱們陸軍的莫長官有一次在訓話時,曾說過一句話,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一個好士兵。”毛發祿笑著說道:“你看,我整天想著長官才會考慮的大事,這就說明我是一個好兵,比你這個班長可強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