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城區,港口區;下城區,工廠區。
除了在防波堤上廝殺的神廟修士,整個下城范圍幾乎已是一座空城。
鉛灰色云層濃似鑄鐵,自天際翻卷著碾向人間。
云隙間時有電光炸裂,仿佛痙攣的慘白裂痕。
云團低垂,每當閃電照亮昏暗的雨幕,便能看見工廠區圣堂尖塔的輪廓,塔尖避雷針扎入云體,竟勾勒出絮狀的游絲,在空中編織出遮天蔽地的羅網。
狂風卷著咸腥的水氣切入街巷,瓦片如飛蝗般騰空。
琳瑯街茶樓的雕花木窗被生生撕離窗框,窗紙上“上等好茶”四個墨字被風割成碎片,裹著雨水打在對面瘋人院的大鐵門上,咣噹作響。
暴雨猶盛,仿若天河倒泄。
雨柱擊穿了屠戶攤子的油布棚頂,沖刷著陳年木案,木案上的干涸血跡被浸得渾濁一片,然后和雨水混雜在一起,隨濁流淌入陰溝。
颶風在窄巷間匯聚成鬼哭般的尖嘯,瓦當與黃包車鐵皮棚的撞擊聲如同萬千銅鈸齊鳴。
風聲雨聲響成一片,仿佛天地間只剩下這一種聲音。
……
七彩鱗將風障撕開缺口,沖上防波堤的鮫人不計其數。
盡管鮫人悍不畏死,可上了岸,他們卻還是難以占據優勢。
如何對付鮫人,風雨廟有著許多由前人總結的經驗,早在防線建立起的第一時間,各式各樣的符篆就被使了出來。
頭一批上岸的鮫人還未看清修士長什么樣,就在浸透法力的銷魂雨中發出了慘叫,他們身上泛起縷縷青煙,剛爬出兩步就翻著白眼死去。
緊隨其后的鮫人修煉者立刻做出應對,他們比劃著法訣,用尾巴攪動海水,沿岸的波濤立馬變得躁動起來,一根根水柱騰空而起,裹挾著沖鋒陷陣的鮫人們朝修士人群中央當頭砸落。
雙方甫一接觸就展開了血淋淋的白刃戰。
修士們三人一組,一人正面御敵,一人咒術襲擾,一人攻其側翼。
頃刻間,無數鮫人的尾巴被斬落飛向半空。
就如風雨廟修士知曉鮫人的弱點,鮫人自然也有防備。
陣線后方,女鮫人洑水探出上半身,以魚尾拍打水面,仰喉發出凄厲尖嘯,霎時令諸多修士失神困厄原地,恍惚間男鮫人甩動長尾如鋼鞭刺來,將修士串成了糖葫蘆。
短短數息之間,防波堤上就已經血流成河,哪怕是再大的暴雨也沖刷不凈。
且不提正面戰場上的慘烈景象,天空中風雨娘娘和七彩鱗的交鋒也是兇險異常。
此二者,一人御風居高臨下,一魚踏浪虎視眈眈。
看似皆無大動作,可若細瞧——二人之間的雨幕時而崩散時而恢復,間或有無形波紋屢屢炸開,每當有波紋顯現,便伴隨著一聲沉悶巨響。
這是狂風與音波之間的無聲較量。
風雨娘娘尚有閑心,朝腳下戰場瞥了一眼。
七彩鱗魚目一抬,眸中閃過兇光,一條觸手擠進風障朝風雨娘娘激射而來。
風雨娘娘連表情都未變化一下,揮袖間軟劍斬落,寒光掠過,粗大的觸手仿佛切菜般斷開。
可還沒完,觸手斷裂卻瞬間化作了一條“水蟒”,繼續朝風雨娘娘卷來,于此同時,一道后發先至的無形波紋從身后襲來,仿佛要將風雨娘娘攔腰斬斷。
風雨娘娘不慌不忙,蓮步輕移邁開半步,身形當即化作流風消失無影。
“水蟒”丟失了目標,在雨幕沖刷中砸向地面,摔成一地海水;無形波紋繼續往后方蕩去,掠過工廠區最高處——圣堂的高塔,塔尖的上半截正面遭受沖擊,在雨幕中斷裂垮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