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管事的呆住,連李貞都驚得松了松狼牙棒。
陳寒嘴角卻浮起一絲笑意,他看見妻子眼角那顆淚痣在月光下顯得格外生動。
“拿回去給你們少東家看看。”朱幼薇的聲音突然提高,讓工坊里每個女工都能聽清,“告訴他,我們不怕偷師,因為真正的秘訣不在圖紙上。”她指向正在操作織機的女工們,“在這些姑娘們的腦子里。”
最年輕的織女小桃突然挺直了腰板。她上個月剛在女塾學了算學,現在能自己調整織機的齒輪比。
管事的捧著圖紙,像捧了個燙手山芋。他當然明白朱幼薇的意思——就算徐家拿到圖紙,沒有懂新式算法的工人,照樣玩不轉這精密的機器。
“哦對了,”陳寒突然補充,“告訴你們少東家,物理院下個月要辦'織機改良講習班',歡迎徐家的師傅來聽。”他笑得人畜無害,“當然,女工優先。”
工坊里爆發出一陣笑聲。劉嬤嬤笑得直拍大腿:“老婆子倒要看看,那些鼻孔朝天的老師傅,能不能聽懂咱小桃講的三角函數!”
管事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突然重重磕了個頭:“郡主,國公爺,小的回去一定如實稟報!”爬起來時還死死攥著那卷圖紙,活像抓著救命稻草。
李貞收起狼牙棒,疑惑地看向朱幼薇:“就這么放他走?”
朱幼薇望著管事跌跌撞撞跑出工坊的背影,輕聲道:“他會把今晚的見聞,一字不落地傳遍整個江南織造行。”
她轉向女工們,“從明天起,所有織機操作手冊再加三道算術題。我們要讓全天下都知道,巾幗工坊的姑娘們,不光手巧——”
“心更靈。”陳寒接上她的話,順手從袖中摸出塊松煙墨,在最近的織機上畫了道輔助線,“就像這樣。”
月光漸漸西斜,為織機鍍上最后一層銀輝。河對岸的商鋪陸續打烊,唯有“巾幗布莊”的燈籠還亮著——那里新到的遼東紫貂絨正在連夜趕制成衣。
朱幼薇望著燈火通明的布莊,忽然想起五年前自己第一次拿起織梭時的笨拙模樣。如今她的姑娘們不僅能織出帶暗紋的錦緞,還能在算盤上打得那些老賬房啞口無言。
“夫君,”她突然說,“等杭州的素齋吃完,我們去趟松江吧。”
陳寒正在檢查被刀片刮傷的織機,聞言抬頭:“去看徐家的老師傅們學三角函數?”
工坊里又響起一陣笑聲。這次連最靦腆的小桃都笑出了聲,她手里的梭子穿得比往常更快了。
月光透過窗欞,在青磚地上畫出整齊的光柵。
就像物理院黑板上的那些算式,也像織機里精密的齒輪,嚴絲合縫地轉動著,織就這個嶄新的時代。
……
月光如水,靜靜流淌在金陵城的街巷間。
馬車緩緩行駛在青石板路上,車輪碾過縫隙時發出細微的聲響,像是應和著遠處更夫的梆子聲。
朱幼薇靠在陳寒肩頭,發間的木簪松了些,幾縷青絲垂落在他襟前,隨著呼吸輕輕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