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標忽然抬手,殿中霎時寂靜。太子從懷中取出塊靛青帕子,帕角繡著的“π”符號在陽光下泛著金線光澤:“這是巾幗工坊用代金券廢料染的布,昨夜水師就是靠這個辨出真假使者。”
帕子傳閱到鄭清卓手中時,老學究的指尖猛地一顫。他分明看見布紋里織著細密的數字暗碼。
“養寇自重的道理,現在諸位可明白了?”朱標的聲音突然轉冷,“若非藍玉故意放走陳祖義的探子,怎會引得這些大魚自投羅網?”
工部侍郎徐鐸的靴底碾過金磚縫隙:“殿下圣明!此番繳獲的海盜密信,竟有倭寇巢穴的潮汐圖!”
陳寒適時出列,腰間狼牙棒上的銅環叮當作響:“稟殿下,物理院驗過海盜箭簇,發現用的是爪哇精鐵。若非養寇為餌,如何能揪出私販軍械的奸商?”
他話音未落,殿外突然傳來整齊的腳步聲。八名錦衣衛押著個五花大綁的商人進來,那人右腕的錨鏈刺青還在滲血。
“徐記的二掌柜?”戶部侍郎驚呼。
商人癱跪在地,額頭抵著冰冷的金磚:“小人冤枉啊!那些精鐵是、是番商偷運進來的.”
“是嗎?”朱標輕笑,從袖中抖出張染血的賬本,“那你解釋解釋,為何海盜的付款賬目上,蓋著你徐記的私章?”
賬本傳閱時,陳寒注意到幾個文官的手在發抖。那上面用阿拉伯數字記錄的軍火交易,筆跡工整得刺眼,比翰林院的館閣體還要清晰三分。
“老臣愚鈍!”鄭清卓突然撲跪在地,官帽滾出老遠,“養寇之策實乃神機妙算!”
滿朝文武嘩啦啦跪倒一片。朱標的目光卻越過他們,望向殿外漸亮的天光。晨霧中隱約傳來巾幗工坊的織機聲,與更夫的梆子一唱一和。
“傳旨。”太子指尖輕敲扶手,“南洋諸國使者,明日觀摩水師操演。”他忽然勾起嘴角,“記得給爪哇使者安排最好的席位。”
退朝時,陳寒在漢白玉臺階上攔住鄭清卓。老學究的官袍后襟濕了一大片,活像只落湯雞。
“鄭大人。”陳寒從懷中摸出本小冊子,“物理院新編的《數字入門》,您孫女托我轉交。”
冊子扉頁上,歪歪扭扭寫著行小字:“祖父,圓周率比《女誡》有趣多了。”
鄭清卓老臉漲得通紅,卻把冊子塞進袖袋的動作比誰都快。他轉身時,陳寒分明看見他官靴上沾著片算草紙,上面畫滿了練習的“7”字。
宮門外,朱幼薇正帶著巾幗工坊的女工們列隊走過。小桃手里的梭子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女工們齊聲背誦的《航海口訣》驚飛了滿樹麻雀。
“三七二十一,四七二十八”
鄭清卓的轎夫突然停下。老學究掀開轎簾,渾濁的老眼追隨著那些藍布頭巾,直到她們轉過街角。他枯枝般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袖中的小冊子,喉結滾動了一下。
“去去巾幗工坊。”他突然對轎夫說,“老夫要看看那些布”
陳寒翻身上馬時,聽見更遠處傳來蒸汽機的轟鳴。物理院的新式織機又開始運轉了,那聲音像極了南洋的潮汐,一波接一波,永不停歇。
朱標不知何時出現在宮門陰影處,蟒袍上的金線在晨光中流淌。“陳寒,你說那些使者看完水師操演,會作何感想?”
陳寒望向碼頭方向,那里正升起試射火箭的濃煙:“他們會記住,在大明,連數字都能變成武器。”
太子的笑聲驚起了檐下的鴿子。那些潔白的翅膀掠過巾幗工坊的煙囪,在朝陽中化作無數細碎的光點,灑向更遠的江河湖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