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戶部主事劉彥捧著賬本匆匆進來,額頭還掛著汗珠:“殿下,稅務稽查司的半月賬目出來了。”
朱標接過賬本,指尖在墨跡未干的數字上頓了頓。劉彥聲音發顫:“商稅減了兩成,可收上來的銀子反倒比上月多了一倍半。光是龍江碼頭這半月抽的關稅,就抵過去整月的數。”
陳寒湊過來看,賬本上密密麻麻的新學數字排列整齊。最末一行朱砂批注格外醒目……寶鈔交易量激增六成。
“番商們精著呢。”陳寒指著其中一項,“爪哇使者用寶鈔結賬,省下的稅錢轉頭就買了三百匹‘券青布’。聽說他們國王見了樣品,連夜派船來加訂。”
朱標合上賬本,忽然輕笑:“鄭清卓前日還上折子,說減稅是剜肉補瘡。”
話音未落,殿外傳來嘈雜聲。通政司小吏氣喘吁吁跑來:“殿下,鄭大人求見!”
須發花白的鄭清卓提著官袍下擺跨進門,手里攥著卷靛藍布匹。老學士臉色漲紅,竟忘了行禮:“殿下!老臣孫女非說這布上的暗紋藏著算學口訣,可老臣看了半日……”
陳寒接過布匹對著光一照,經緯間果然織著“三七二十一”的紋路。朱標忍俊不禁:“鄭卿,這是巾幗工坊新出的‘算學布’,專給蒙童認數用的。”
鄭清卓胡子直抖,突然從袖中掏出本皺巴巴的冊子:“那這《九章新注》上的符號,莫非也是……”
“新學數字。”陳寒指著封面上的“7”字標記,“您孫女在工坊學了三個月,現在算賬比戶部的老吏還快。”
老學士踉蹌后退兩步,官帽都歪了。殿外忽然傳來清脆的算盤聲,只見鄭家孫女穿著工坊統一的藍布衫,正帶著幾個女工在廊下對賬。小姑娘指尖翻飛,算珠噼啪作響,眨眼間就核完了一摞單據。
劉彥看得目瞪口呆:“這、這比下官衙門里的書辦還利索……”
“報!”兵部差役疾步進殿,“云南八百里加急!”
朱標展開軍報,眉頭漸漸舒展。沐英在奏折里寫道,緬甸土司收到頭批“券青布”后,主動開放了三處關隘。馬幫運去的布匹轉眼售罄,換回的翡翠和象牙,正由沐王府親兵押送回京。
“好個沐英!”朱標拍案笑道,“他這是把巾幗工坊的布當軍械用了。”
陳寒湊過來看,軍報末尾還附著張清單。上面用漢文和緬語雙語寫著交易明細,最下方畫了個醒目的“π”符號……這是物理院設計的防偽標記。
鄭清卓突然拽住陳寒的袖子:“國公爺,工坊還招人嗎?老臣有個侄孫女……”
午后烈日當空,朱標換了便服,與陳寒騎馬往巾幗工坊去。沿途市井喧囂,挑擔的貨郎、叫賣的商販,人人腰間都鼓鼓囊囊裝著寶鈔。
“前日米價跌了一成。”陳寒指著糧鋪前的長隊,“番商運來的占城稻太多,糧行不得不降價。”
轉過街角,巾幗工坊的織機聲如雷貫耳。朱幼薇挽著袖子在院中清點布匹,發間的木簪沾著棉絮。見他們來了,她抹了把汗:“爹來得正好,云南要的第四批布今日裝車。”
院角堆著幾十口樟木箱,箱蓋上燙著“沐”字火漆。陳寒掀開一箱,靛藍布匹在陽光下泛著奇特的光澤。他抽出一匹對著光看,暗紋里竟織著細密的緬甸文字。
“這是……”
“物理院新搞的防偽術。”朱幼薇掏出銀剪,咔嚓剪下一角布片,“緬甸人迷信,說這些符咒能驅邪。沐將軍來信說,土司們把布供在神廟里,價比黃金。”
朱標撫過布匹,觸手生涼。這料子比初代“券青布”更厚實,經緯間還摻著絲線般的金屬光澤。
“南洋的海水泡不爛,馬幫的騾子拖不破。”朱幼薇得意地揚起下巴,“物理院用硫磺熏過的絲線做經,耐磨得很。”
后院突然傳來爭執聲。一個穿綾羅的胖商人正扯著劉嬤嬤的袖子:“再加五百匹!我出雙倍價!”
“徐掌柜,您上月還說我們的布是粗劣賤貨。”劉嬤嬤冷笑,“如今倒搶著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