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蓼藍,做靛青染料用的。”朱幼薇彎腰拔起一株,“杭州本地的顏色總差些火候,我讓人從云南運來了新品種。”
夕陽西斜時,朱標站在工坊最高的望樓上。整個杭州城盡收眼底,運河里漕船如梭,街道上人流如織。他忽然發現,城西多了不少新建的鋪面。
“那些都是工坊帶起來的。”朱幼薇指著遠處,“有賣紡錘的,有修織機的,還有專供番商歇腳的客棧。”
晚風拂過她的發梢,朱標看見女兒眼角有了細紋。這個曾經嬌氣的郡主,如今談論起商路稅制頭頭是道。
“幼薇。”朱標突然問,“累嗎?”
朱幼薇愣了一下,隨即笑起來:“累,但痛快。”她指向運河上滿載的貨船,“爹您看,那艘去高麗的船裝著三百匹布,能換回半船人參。后面那艘暹羅商船,預付了五百兩定金。”
她的眼睛在暮色中閃閃發亮,比朱標見過的任何寶石都璀璨。
晚膳設在工坊后院。菜色簡單卻精致,朱標嘗出來是江南口味。朱幼薇親自給父親布菜:“嘗嘗這個醋魚,用的是工坊女工自家養的魚。”
飯桌上,朱標問起工坊的難處。朱幼薇放下筷子:“最缺的是人手。現在訂單排到明年三月,女工們加班加點也趕不及。”
“為何不多招些?”
“合適的難找。”朱幼薇嘆氣,“既要手巧,又要肯學。上個月招的三十人,最后只留下八個。”
陳寒插話:“殿下,臣倒有個想法。可否讓各地慈幼局推薦些伶俐的孤女?”
朱標點頭:“準了。再讓戶部撥筆款子,專門培訓女工。”
夜深人靜時,朱標獨自在客房踱步。窗外月光如水,工坊的輪廓在夜色中格外清晰。他想起白日所見,那些女子挺直的腰板,發亮的眼睛,與記憶中畏畏縮縮的民婦判若兩人。
有人輕輕敲門。朱幼薇端著安神茶進來:“爹怎么還不睡?”
“在想你娘。”朱標接過茶盞,“她若看到你現在這樣,定會驕傲。”
朱幼薇眼眶微紅。她沉默片刻,從袖中取出個小布包:“給您看個東西。”
布包里是枚銅錢,邊緣磨得發亮。
“這是工坊發的第一筆工錢。”朱幼薇輕聲說,“劉嬸領到錢時哭了,說這輩子頭回自己掙到錢。”
朱標摩挲著銅錢,忽然明白女兒為何如此執著。這工坊織出的不僅是布匹,更是千萬女子挺直的脊梁。
次日清晨,朱標臨行前去了趟織造間。女工們已經上工,見他進來紛紛行禮。朱標擺擺手,走到一個年輕女工身邊。
“能教我接線頭嗎?”
女工嚇得直搖頭。朱幼薇笑著過來示范:“爹您看,要這樣繞。”
朱標學了半天,總算接好一個線頭。女工們捂嘴偷笑,氣氛輕松起來。
離工時,朱標對女兒說:“下月我讓戶部再來人,把工坊的章程抄錄全國。”
朱幼薇眼睛一亮:“要推廣?”
“如此利國利民的好事,自然要推廣。”朱標拍拍女兒肩膀,“你給天下女子做了榜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