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試這個。”朱幼薇抓起一把桑葉揉碎,碧綠的汁液滴進染缸,“松江桑葉肥厚,汁液濃稠,或許能增強棉纖維的潤澤度。”
染匠們立刻忙碌起來。趙老四將棉紗先在豆漿中浸泡,再浸入混了桑葉汁的靛藍染料。染好的紗線掛在竹竿上晾曬,在陽光下泛出珍珠般的光澤。
陳寒盯著那縷紗線看了許久,突然轉身走向賬房。他取出一本藍皮冊子,提筆寫下“松江布改良三要”。
“其一,織機加裝分紗輪與活動扣。”他筆鋒沉穩,“其二,染前以豆漿潤紗,染時添桑葉汁。其三……”
筆尖突然頓住。窗外傳來織娘們的笑聲,柳娘的女兒小桃正舉著一團棉花玩耍。陳寒目光一動,繼續寫道:“其三,精選七籽棉桃,去籽時保留蠟質。”
傍晚時分,太白樓的說書人拍響醒木。
“列位看官可知?今日松江工坊出了樁奇事!”他故意壓低聲音,“那陳國公親自掄錘打鐵,竟是為了給織機造個小零件!”
茶客們哄笑起來。二樓雅間的沈掌柜卻笑不出來,他盯著桌上剛送來的布樣,手指微微發抖。那布匹在燭光下竟泛著綢緞般的光澤,輕輕一抖便如水波流動。
運河邊的酒肆里,幾個老染匠圍著新出的布樣嘖嘖稱奇。
“這手感……像摸著了云彩似的。”
“何止!你看這染色均勻度,我染了四十年布都沒見過。”
酒保湊過來插話:“聽說陳國公懸賞百兩銀子,誰能再改進染方,賞錢翻倍!”
角落里突然站起個佝僂身影。老染匠孫駝子顫巍巍地掏出一個油紙包:“這是我爺爺傳下來的西域染料方子,本來要帶進棺材的……”
次日黎明,工坊后院支起十口新染缸。孫駝子指揮年輕人按古方調配染料,加入磨碎的貝殼粉和茶油。染出的布匹晾在竹架上,晨風吹過時泛起粼粼波光。
陳寒拾起一塊邊角料,對著朝陽細看。布紋間隱約浮現出細密的花紋,像是有生命般隨著光線變化。
“成了。”他轉身對朱幼薇說,“這種布一匹能抵三匹尋常棉布。”
文娘匆匆跑來,手里攥著剛收到的訂單:“蘇州沈家又加訂五百匹,說是要進貢給應天府!”
朱幼薇卻搖頭:“不急,先緊著松江百姓用。”她指向正在排隊領布的婦人們,“讓她們穿上好布,就是最好的活招牌。”
暮色中,運河上漕船滿載新布駛向四方。船頭插著的藍布旗在風里獵獵作響,旗面上“松江”二字在夕陽下閃閃發亮。
更夫敲響梆子時,陳寒還在燈下修改圖紙。
他蘸墨畫了個新部件,標上“活動分紗輪”五個小字。窗外傳來織娘們下工的說笑聲,混著潺潺水聲,飄向遠方。
……
晨霧未散,松江工坊的織機聲已經響徹運河兩岸。朱幼薇站在染坊前,指尖捻著一縷剛紡好的棉線。陽光透過她的指縫,將棉線照得晶瑩剔透。
陳寒從賬房走來,手里捧著一本新擬的冊子,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數字。他走到朱幼薇身旁,低聲道:“松江布如今已成氣候,但若只靠我們一家工坊,產量終究有限。”
朱幼薇側目看他:“你有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