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寢殿內燭火幽暗,榻前帷幔輕垂,氤氳著朦朧曖昧。
姬寅禮未徑直走向寢榻,反而腳步一轉,來到離寢榻有段距離的寶座前,信手撩袍落座。
殿內陷入了沉寂,連外頭奴才噗通跪地聲,以及重重的砰砰磕頭聲都聽得一清二楚。
姬寅禮緩慢轉著拇指上的墨玉扳指,眼皮半遮,似在低垂眸光打量玉扳指上的紋理。
許久,帷幔垂落的寢榻間傳來了動靜,是女子的啜泣聲。
“十五殿下,你……是非要我如此難堪嗎?”女子的嗚咽壓抑隱忍,夾雜著難以言說的酸楚,令人聞之動容。
姬寅禮神色未變,連語氣都是慣常的平緩,“何人在那?”
女子的哭聲一滯。偌大的寢殿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凝寂。
緙絲帷幔被人從榻間用力掀開,女子赤足跑下來,踉蹌的一路從寢榻繞過屏風,徑直來到寶座那人身前,滿面淚光的看著他。
“十五殿下,敢問你如今可有看清,面前之人是何人?”
面前女子清麗婉約,宛若秋水芙蓉,是世間少見的姝色。此刻未施粉黛的她好似依舊是從前模樣,但較于往昔又平添了三分風韻。
她披著一襲單薄的宮紗站他面前,搖搖欲墜不勝堪憐。
姬寅禮只端坐那,一言不發。甚至未曾朝她看去一眼。
未得任何回應的女子,只覺當下愈發難堪,同時心中亦惴惴不安。十年未見,她只覺得對面那隱在陰影中,讓人看不出任何情緒的男子分外令人陌生,與十年前那個桀驁不馴、卻待她赤誠的十五殿下,宛如兩個人。
面對這個讓她萬分陌生的男人,她有些拿不準自己今夜這步棋可有走對,可事已至此,就算是咬牙也得繼續走下去。
“你是怨我的罷?的確,昔年是我不對,先打了退堂鼓背棄你我二人的承諾。”她咬唇落淚,朝對方軟軟跪下來,如瀑的青絲順著細肩垂落下來,“即便當年我別無選擇,即便是家父苦苦相逼……但錯了,就是錯了。明萱甘愿受你打,受你罵,但求殿下莫再如此冷漠待我。”
姬寅禮這方慢抬了眼皮,無聲看她片刻,突然朝她俯身過去,抬起指背輕撫她嬌嫩美麗的臉龐。
“云妃,不,云太妃娘娘,是將寅禮視作禽獸否?又敢問太妃娘娘,如斯作態可是欲獻身于禽獸?”莫名笑過一聲后,他從寶座起身,高大的身軀壓下濃重的陰影。他斂著眸光,聲調平緩,“若臣弟未記錯,皇嫂的寢殿應在咸福宮。”
云太妃整個人都僵住了,不可思議的看向他,似乎沒有想到有生之年能從對方口中聽到如此無情的話語。
“承胤……”
“請皇嫂稱臣弟,皇叔。”
姬寅禮言罷,不再多看她,邊撣袖往外走,邊道,“瓜田李下,叔嫂有別,望日后皇嫂還是與本王保持距離為好。畢竟叔嫂通奸的名聲并不好聽,且寅禮實不想再于身上加上個夜宿龍床的狂徒惡名。”
“嫂嫂穿上衣裳就回去罷,臣弟先行告退。”
云太妃呆呆看著他消失在寢殿的背影,整個人癱坐于地。
她賭輸了,她竟賭輸了。簡直令她難以置信!
她本以為他十來年身邊未有旁人,是因她之故。即便近段時日,她數次求見他均不見,她送來的昔日舊物亦石沉大海沒了后續,可她依舊堅信,只要她肯先低下頭來,對方必會順著臺階摒棄前嫌接納她。
可結果為何是這般?是她會錯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