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圈回聲傳下,廳中眾官皆首肯。
“報總監考大人落筆吧。”
…………
考棚西側的監房內,薛向、寧千軍皆被綁縛于石柱上,不遠處,兩隊兵丁值守。
薛向閉目養神,寧千軍則眼如銅鈴,始終盯著薛向。
他驚訝地發現,他在薛向臉上竟未找到一絲慌張,這家伙仿佛來這兒休息的。
而寧千軍自己卻慌得不行,這次科考,對他,對他家族的意義都十分重大。
若陪著薛向一起折了,他是萬萬不甘的。
憂慮片刻,寧千軍也漸漸放下心來,思來想去,他覺得自己也是有倚仗的。
至少,這次科考,學宮和州郡方面,都是樂見蔭生取得好成績的。
而自己的名聲,并不遜色于蔭生中的翹楚沈南笙、樓長青,上面一定有人會保自己的。
一念及此,他放心下來,忍不住譏諷道,“薛向,你現在心里肯定慌得不行,老實說,我還真挺佩服你這倒驢不倒架的架勢……”
寧千軍碎碎念著,卻始終未等來薛向的回應,他心中自得,認為薛向果然是在強裝鎮定。
未料,薛向鼻間忽然發出微微鼾聲。
“這,這小子是瘋了么”
薛向真睡假睡,他還分得明白的。
他怎么也想不到,這檔口,薛向竟能睡過去。
…………
監考廳,鳳溪閣。
巍巍重檐之下,天光被墨云壓碎,只剩細縷自回廊窗欞間漏入,落在殿中漆黑如墨的地磚上,宛如風中殘燭,靜寂、壓抑。
殿中陳設極簡,唯中央設一長案,嵌螭龍墨玉,端坐一人,身披蒼青綾衣,鬢發雪白,神色寡淡如水,似眠非眠。
此人,便是滄瀾學宮弘文長老,總領此次迦南郡秋闈事的魏范。
魏范地位崇高,名為總領,實則是垂拱而至,并不領任何實事。
除非有重大抉擇,比如打落某位學子,追毀出身文字,需魏范定奪。
此刻,一眾監考官、閱卷官,在王宗靖、徐長纓的帶領下,集體來見魏范。
王宗靖瞥了一眼徐長纓,徐長纓率先出列,拱手道:“啟稟魏長老,方才有考生喧嘩棚中,言稱評分有誤,拒不服從,還勾連他人起哄滋事。
諸官已議,此風不可長,請長老允準,將其逐出榜籍,追毀出身以來文字,以儆效尤。”
王宗靖神色冷肅:“此人無端質疑學宮判卷之公允,言語狂悖,勾連聚眾,有意攪亂科場秩序,意圖險惡。”
沈明周聲音溫和,卻語帶譏刺:“其人雖首場得分尚佳,但才品有虧,若聽之任之,豈不令天下學子寒心”
三人說罷,眾監考官中,附和者極多。
殿中香火繚繞,魏范卻仍無言,只是垂眸,手指輕敲案幾邊沿,聲聲如鼓。
空氣似凝,眾人對視,氣氛隱有異變。
須臾,魏范終于抬眸,“既是公論,拿該員學籍來。”
徐長纓暗喜,王宗靖眉眼帶笑,沈明周暗呼一口氣。
向宇雖覺可惜,但現在爭論的不是考卷,是薛向帶頭鬧事,干擾考風考紀,他即便想出面維護,也找不到理由。
不多時,薛向的出身文字和學籍,一并呈上。
書辦攤開文字,魏范才要落筆,忽地瞥見“薛向”二字,持筆的手一抖,滴落一滴朱墨,落于案上霜紙,殷紅如血。
“此人因何鬧事”
魏范擱下朱筆,
話至此處,聲線一頓,殿內溫度仿佛驟降三分。
王宗靖、徐長纓、沈明周皆瞧出不對來。
徐長纓道,“薛向考的九十三的高分,卻大言判卷不公,要求復核。
此人雖稍有才名,但自以為能挾此名聲,邀得好成績,這是妄想。
還請長老嚴懲,以儆效尤。”
“取薛向答卷來。”
魏范本坐姿安然,此時卻緩緩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