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向心頭一凜。
這一題,看似平常,實則兇險。
落于尋常人筆下,無非引經據典,言之鑿鑿,卻難出新意。
唯有真知,方能破局。
當下,他便在稿紙上寫寫畫畫,想著破題之法。
說起定文,他如今也算得上行家里手。
不然,時論題就不會那么出彩。
但策論題要求更高,更講究名師出高徒。
而他純是自研,練習不多。
這一場考試,他優勢并不大。
可第一場已經落后,算上加分,也只有九十八分。
這第二場再落后,最后一場總分三十分的情況下,想要奇峰突起,文試奪魁,難如登天。
這一患得患失,思緒越發凝滯,薛向一連寫了好幾個開頭,都被否掉。
不知不覺,時間流逝,他稿紙上竟未成一句。
忽地,異象自考場東側升起。
那是一道金芒,自沈南笙案頭驟然騰起,如烈日初升,萬縷霞光匯于紙面。
只見沈南笙筆下,字跡蒼勁似篆、流轉如云,一如清風拂岳,帶著山川之勢。
“政本于正,德根于仁。德不先立,則政無以行。若政失德,則法為虎狼。”
一排排文字,竟被文氣顯形,耀于當空。
寥寥十數句后,天際再顯異象:
只見他頭頂文氣聚成一只白鶴虛影,羽翼舒展,蹁躚而舞,翎羽如琉璃。
文氣為之所引,旋轉而下,金光如練,匯入紙上。
白鶴繞頂、文氣成漩,宛若天地之間,正道化形!
考場上,驚呼四起。
“是沈家的沈南笙……傳言幼年在崇文堂誦六經,一字入心,如今果真名不虛傳。”
“他竟引得白鶴異象……那是‘德禽現形’,只有文意與‘清德’契合,才能引動此象!”
在西南監考位,一位年邁監考老儒微微頷首,“其文如清風化雨,內斂而不驕,法度之中藏仁義之心……沈南笙,名不虛傳。”
幾乎在同一時刻,西北方向,一道墨藍文氣沖霄而起。
那是樓長青。
他衣衫半展,目如寒星,筆勢開闔之間,若有劍鳴之音。
文章首段引經據典,鋪陳“政之本為禮”,繼而駁斥“德可無政”的陳論,一氣呵成,字字如戈矛排陣:
“夫政者,民之所依,德者,政之所尊。失德則政衰,失政則德虛。二者并進,如舟與櫓,不可偏廢…………”
他筆鋒一頓,第二段轉入大略,竟起筆,再論三教并立,禮治為綱,其后以儒家“內圣外王”為終結。
氣象宏闊,似一篇千年吏志,卷古通今。
轟!
頭頂浮現一道恢弘虛影,是廟堂宮闕,玉階金梁,群臣影影綽綽,文氣如朝日,灑落其中。
異象之中,文氣竟有層層鐘鼓之音,縹緲入耳,堂皇肅穆。
“竟是‘九朝歸政’之象!”
有老儒眼神劇震,“此象極為罕見,唯有文辭中兼容天下禮序、尊君清臣、治民有方,方可見之!”
“樓長青果然以才氣奪勢,文章雖冷,然骨中有火,乃霸者之筆。”
人群之中,眾考生望著那浮空宮闕,如臨君王座下,竟有數人不自覺地低頭不語。
緊接著,廣場北隅又是一聲輕響,如冰珠碎玉,隨之而起的,是一股清冷至極的氣息。
凌雪衣伏案疾書,眉目沉靜。
他一身素衣,似雪中寒梅,筆落時無波無瀾,字卻似刀雕玉琢,句句鋒利,不容絲毫掩飾。
“德在民心,政由人出。政不恤民,是棄其本;德不約己,是辱其名。”
他不引圣言,不列成例,轉而論吏者之責,以一樁“州官強征賑糧”案起筆,直陳其弊,推演妖族百姓之苦,刺骨入骨,痛心至極。
其后卻又翻轉一筆,講一清吏不畏權貴、以身作則,終令妖族百姓重歸歸心,州府歸穩,朝堂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