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策論,如雪中驟雷,冷靜、克制,卻在每一句中拈出“官德”之鋒。
空中忽現一條文氣長河,澄澈如鏡,星光隱現。
其上浮現一葉孤舟,舟中燈火微明,一書生持卷獨坐,凝神靜思。
那長河宛如“清流政績”之象,唯“心清、筆正、理通”的文章,方可引此奇景。
監考席上,有老儒驚嘆,“凌雪衣雖為妖族,卻深得我儒家正脈之法,天資極高,能于短時內自擬公案,轉折如江流,一氣呵成。
此非才子筆,而有實干之兆。
將來出將入相,恐為妖族震世大能。”
試場之上,隨著三道異象輪番浮現,文氣潮動,眾生側目,滿場沸然。
有考生低聲道,“此三人現此異象,吸納如此多的文氣入卷,其余之人,恐難再出其右。”
“了不起啊,到底是世家子弟,妖族大能傳承,經年累月之功,只為此試,太厲害了。”
“薛向,薛向哪里去了,怎不見他弄出異象。”
“…………”
考場上竊竊私語,監考們并不出聲喝止。
他們甚至樂于見到這番爭競,不然,這第二場也沒必要將所有人聚合一處參考。
要的就是千帆爭競,百舸爭流。
丙字號石坪上,薛向安靜端坐。
一張嶄新的稿紙上,筆未動,紙未染。
只有微微一縷淺淡的文氣,飄忽在紙端,似要聚而未聚,輕若游絲。
他沒有看眾人文章衍生的異象,也沒有仰望高空的宮闕、白鶴與清流。
而是靜靜注視著空空的稿紙,仿佛里面蘊有宇宙深意,儒道至理。
忽地,他眉心一陣刺痛,這是他修煉有成,六識敏感,知道有不少人正望著自己。
“諸位考生,專心答題,文氣有限,后發制人者,恐無文氣落紙。”
監考聲音傳來,場中私語聲頓消。
薛向依舊不曾動筆,他在找心中的感動。
策論沒辦法當文抄公,靠才氣勝過諸位驚才絕艷的蔭生中的俊杰,可能性不大。
唯有尋找自己所長,方有一戰之力。
薛向清楚地知道,自己的長處有二。
一,有超越時代的見識,能做到另出機杼的同時,又不落入“領先半步是天才,領先一步是瘋子”的弊病中。
二,他有真實的治理一地的經驗,他名為十一室室長,實則后期干的是鎮令的活兒。
吏治得失,朝政在基層落地的效果,他心中一清二楚。
他早已理順策論的思路,遲遲未動筆,不過在尋常心中的感動。
沒有感情的文字,既感動不了讀者,也共鳴不了天地,便是引落文氣,也只寥寥。
薛向閉上眼,思緒漸漸飄遠。
不多時,分給他半個饅頭的老乞丐,開門讓他入內避雨的婦人,分粥與他的小阿妹,金黃的麥田上貪食的小鳥,雪山之巔第一縷照入心田的陽光。
越來越多的意象,如萬道奔流的山泉,一并轟入心田,轟隆一下,東歸入海。
薛向霍地睜眼,不再看周圍紛飛的文氣,不再聽耳畔細碎的議論。
此刻,那些引人側目的異象:白鶴、宮闕、清流,都仿佛與他無關。
他只看自己的一張紙,一支筆,一顆心。
他心中,浮現出那片熱鬧的綏陽渡。
那是他真正的戰場。
比起紙上談兵,他早已在綏陽鎮拿到了真槍實劍。
他動筆了。
起筆,平靜如水,卻字字落地如鐘:
“政者,施也。德者,感也。政不感人,猶鼓而無音;德不施行,猶香而無熏。”
此言一起,四周無波。
他未引《正言》,未述《風雅》,只是輕描淡寫寫下他親歷的事。
“昔在綏陽,百姓行商,卻困河道。民怨日積,貨滯千里,商賈不至。于是余上任之初,簡調諸司,引諸河商登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