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德轉入公房,“我倒是想走,你這當院尊都沒走,我這當書辦的哪能沒個眼色。”
“趙院尊可還在公房”
“在,現在靈產清理案未破,多少眼睛都盯著這邊,哪怕是故作勤勉,也要裝出些模樣,趙院尊一連好幾天都住在公房。”
“甚好。”
薛向正了正官袍,直往第三院院尊趙樸公房趕去。
夜風自山腰撲面而來,帶著冷意。
半山的松影在月光下森森簌簌,走在石階上,便似腳踏波濤。
遠處暮鼓聲沉,冷翠峰的殿宇,如同在薄霧里浮動。
第三院的院署依山開辟,門扉緊掩。
門外的風燈在夜里搖曳,泛著幽黃的光。
薛向亮了腰間的仙符,值守的書辦一怔,連忙推門。
堂中靜極,只有一縷檀香,蜿蜒上升。
趙樸正倚榻而坐,一身公服半解,面前一只白瓷茶盞,盞上水霧裊裊。
“趙院尊,打擾了。”
薛向拱手,躬身入內。
趙樸合上手里的冊子,抬眼看他,微微吃驚,“薛院尊深夜造訪,所為何事
可是住的不舒坦,有什么需要,你找黃通說,我已經打過招呼了,務必令你滿意。”
薛向擺手,“吃住都是小事,歡喜宗的違建清理,卻是大事。
屬下閱了卷宗,頗多可疑處,還請院尊解惑。”
趙樸端起茶,輕輕吹了口氣,眼皮半闔。
蒸汽自茶盞里散開,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那是你們靈產清理室的事,我不便插手,再說,我所知實在不多。”
他說得慢條斯理。
“既如此,我申請調動執法隊,強拆歡喜宗違建,還請趙院尊代我一同上書堂尊。”
薛向隨口便放出驚雷。
迦南郡各堂,皆設有執法隊,規模不小。
趙樸大驚,“辦案怎能如此莽撞,薛院尊三思。”
“三思”
薛向道,“趙院尊不同意”
“我說了,靈產清理室的事兒,我不管,也管不了。”
趙樸站起身來,語氣中的不耐煩已經快流溢出來。
“不如說不敢管。”
薛向繡口一吐,便是毒液。
趙樸氣得面色發白,指著薛向,說不出話來。
他怎么也沒想到,這家伙初來乍到,竟敢如此大膽。
薛向自顧自道,“趙院尊應當清楚,我堂堂郡考魁首,被丟來此處,遭遇了些什么。
我也不妨和趙院尊明說。
我來時,桐江學派的宋師伯,噢,也就是觀風司的那位宋司尊,以及滄瀾學宮的宮觀使倪先生,都曾有過耳提面命。
要我盡管實心任事,旁的無須管。
我理解趙院尊的難處,若說我坐在火爐上,趙院尊何嘗不是坐在鐮刀刃上。
歡喜宗的案子,辦不明白,我固然要遭滅頂之災,趙院尊的下場又何嘗會好
這樣吧,我也不為難你。
你寫個條子,明示,以后凡涉及靈產清理室事務,全權交由薛某人經辦,你不再插手。”
薛向沒指望從趙樸這里得到什么,但權責必須明確。
不然,他再好的布局,關鍵時刻,趙樸橫插一杠子,搶走指揮權,一切皆休。
歸而總之,趙樸可以不辦事,但不能壞事。
屋外竹林莎莎,趙樸沉默了。
他何嘗想管靈產清理的破事兒,可次次板子落下來,總要捎帶著他。
好在人家給的補償也算豐厚,他才硬陪著挨板子。
至于薛向,在他看來,就是個來送死的倒霉鬼。
現在,薛向亮出鋒芒,顯然是不甘心當這個倒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