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香氤氳,鐘磬聲微,殿內寂然,唯有呼吸聲起伏。
傳旨官掃視全場,冷聲道,“內閣承命,天子有言:
察迦南有吏,其名薛向……”
旨意出自翰林院之手,駢四儷六,宛若音符。
但大意,薛向很快捕捉清楚了。
總計三層:
“一者,賞功。他為中樞弄了一筆巨大的財貨,解了北面軍餉的燃眉之急,自然是有功。中樞干脆直接將他提官一級,賜九品仙符。
二者,警告。是役雖立大功,殺人太多,難逃公辦私仇之嫌。引起的物議極大,中樞必須安撫各地世家,借著薛向行事的程序瑕疵,嚴辭警告,下不為例云云。
三者,調離。
此案影響太大,薛向自然不適合再留在迦南郡。
為安撫人心,命令薛向進入滄瀾學宮學習。”
傳旨官宣布完畢,薛向行禮后,接旨。
不待黃姚上前招呼傳旨官,傳旨官輕哼一聲,快步離開。
臨去時,傳旨官輕輕拍了拍薛向肩膀,“悲秋客的大名,咱家在神京也是聽說過的,沒想到是這么個俊逸少年郎,后生可畏啊。”
說罷,出門,升空,消失。
傳旨官一去,場間凝固的氣氛霎時解凍。
各種議論如潮涌起。
“升得好快。才任職多久,便又升官抄家時那許多寶貨,天知道他暗中吞了多少。竟還能全身而退,命也算大。”
“今日能抄諸家,明日便能抄我家。
若世間都效尤,只盯著贓籍發財,誰能安生”
“好在總算走了。禍害一日不在,郡中便能太平一日。”
“…………”
各種悄聲議論,薛向能聽見,也裝作聽不見。
他沖諸人團團拱手一禮,便待告辭。
“薛院尊且慢。”
黃姚出聲叫住,“同僚一場,我們還沒好生親近,薛院尊便已入滄瀾宮去,叫人好生失望。
薛院尊臨行之際,本府若不擺酒送行,倒顯得本府不知禮了。”
黃姚此話一出,全場氣氛又是一變。
有心人開始品咂黃姚的態度,很快便咂摸出些滋味。
薛向被調離,明顯是為平息各地世家大族的擔憂。
但從根本上而言,這家伙被升官了,這已經亮明了中樞的態度。
加之,傳旨官臨走之際,對薛向的態度,足以說明許多。
顯然,黃府君捕捉到了這些微妙味道。
“是極,是極,不談官職,悲秋客也是本郡千年以降,有數的文采風流之士,我家閨女還想著求悲秋客一個簽名呢。”
“當設宴,為薛院尊賀,也為我迦南郡賀,畢竟三十年了,這還是中樞頭一遭直接下到郡中傳旨。”
“………………”
有反應快的,立時給黃姚送上助攻。
薛向拱手道,“府君厚愛,下吏心領。
但因下吏之故,眼下郡中多事,諸君皆忙,下吏就不叨擾了。”
“何來叨擾之說,看來還是我等面子不夠呀,魏掌印,你總該發話吧。”
黃姚眉梢微挑,看向魏央。
魏央無奈,他是最不愿和薛向打交道的。
但此刻眾目睽睽,上官威逼,他也不能充耳不聞,“薛院,你如今功成名就,官階再漲,又入學宮修學,乃是諸喜臨門。
府君相賀,非是尋常榮耀,豈能拒絕”
薛向深深盯魏央一眼,思及過往,總是念他幫助之恩多過背刺之恨,“老師既有吩咐,學生自不敢推辭。”
魏央點頭,目中閃過一絲復雜之色。
等到人散后,魏央獨自立在廊下。
風從冷翠峰高處吹來,卷起衣袂。
他望著薛向遠去的背影,百感交集。
“早知是騰空之龍,當日我何必冷眼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