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館內所有石墻、木架、案幾、兵圖、圖冊、口令、模擬文書,全部堆于館前空地,一夜三次焚燒,燒至灰白徹底。
館口懸石。
三行刻字:
“未得命,不得立制!”
“未死過,不得寫律!”
“未負血,不得言傳!”
字未刻完,張青松抬手阻止:
“不用刻第三筆!”
“我們的人會記得!”
“不是靠碑記!”
“是靠我們自己一刀一刀砍下去記住的!”
兵章館被焚后的七日,張青松送來《清命錄》第七冊—“代統案”。
此冊不同于以往六部,不再逐人記名、逐寨列罪,而是頭一次將查出的“制度性模仿”全數梳理成綱,從口令制、兵籍法、轉役名、戰后安置、通帖批文到軍職任免、糧餉劃撥、營地調遣,共分十三章,三百余節,逐條記載其“擬制內容”與“實際來源”。
書頭封頁,只有一段話,由張青松手書:
“此非敵人所創,皆吾等舊制殘枝!”
“是我們失手之后,他們拾起!”
“不是他們太會編,是我們太會留!”
冊卷一落,秦浩沉默許久。
歸辛樹站在他身后低聲道:“主上,殺得已夠狠!”
“清得也夠廣!”
“該不會……再往里追,會傷到我們自己的舊人!”
秦浩抬眼,聲音平穩:
“你以為我在殺誰?”
“我不是在殺那些演我們的人!”
“我是殺那些把我們變成‘可以被演出來的人’的那種舊法子!”
“這些東西不是他們發明的!”
“是我們當年打完仗,沒收拾干凈!”
“我們死太快,走太急,文書沒燒完、檔案沒封完、旗號沒卸干凈!”
“我們信的是規矩、是交接、是編制,是‘人死了,但事留下了’!”
“可我們沒想過—事留下了,下一次來的人就會撿!”
“他們不用打仗!”
“只要把我們那一套收拾整齊,再貼一張臉,就能坐在我們位子上!”
“你說我們是秦人!”
“可他們比我們還守秦律!”
“你說我們是邊軍!”
“他們比我們還熟邊防流程!”
“你再晚兩年清!”
“他們就能在青澤、塔瑯、赤鷺渡同時舉旗,說:‘我們是三路邊軍聯合議統。’”
“然后他們把名字一貼,把章一敲,把‘你們太落后,我們是延承’這句話一說—你斬他們就是亂殺!”
“你不殺,他們就是官!”
“你現在還想留他們半條命,是不是下一次,他們能走到祭臺上說:‘我也是當年死過的,只是你們不記得了。’”
歸辛樹沉聲低頭,不敢多言。
張青松那邊,已經開始勘刻《清命錄》第七冊石碑,準備分別在三地同時豎立,計劃與前六冊碑連為一線,橫貫赤鷺渡至鹽丘灣,南至澗柳關,北達石縫嶺,共九百三十里,擬稱“正命碑道”。
碑道首碑,已刻文:
“凡以我命為稿者,皆偽!”
“凡以我名為式者,皆假!”
“凡言我志未盡者,皆奪!”
“我命既清,不許重生!”
這一行落成之日,張青松親手抬槌,把碑文最后一筆壓得深透石心。
他說:“從今天起!”
“再沒有什么‘下一代還可以再演一次’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