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我沒有去打擾爺爺。葉清歌在我的床上,鋪了兩床厚厚的被子,然后自己抱著一床薄被,準備去睡旁邊的小榻。
“你睡床吧。”我拉住了她。
“你的傷……”
“我沒事。”我搖了搖頭,聲音依舊平靜,“只是……有點冷。我想抱著你睡。”
葉清歌的身體微微一僵,隨即,她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么。
我們和衣而臥。我從身后,輕輕地將她擁入懷中。
她的身體很溫暖,像一個小小的火爐,驅散了我靈魂深處的寒意。我將臉,深深地埋在她的發間,貪婪地汲取著那份獨屬于我的安寧。
在無盡的黑暗與疲憊中,我終于,沉沉地睡去。
這是天京之戰后,我睡得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安穩的覺。
日子,一天天過去。
爺爺醒來后,看到我,并沒有表現出太大的激動。
他只是用那雙布滿皺紋的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渾濁的眼睛在我身上打量了許久,最后,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了一句:“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他似乎看穿了我靈魂的虧空,卻什么也沒問。
我們一家三口,達成了一種默契。
他們不再追問我的經歷,而我,也努力地,扮演著一個“正常人”的角色。
我會陪著爺爺,修葺倒塌的院墻,將那些瘋長的野草一一除去。
我會扛著斧頭,上山砍柴,然后將它們整整齊齊地碼放在屋檐下。
我會提著水桶,去村東頭那口依舊甘甜的古井,挑回一家人一天要用的水。
這些,都是最平凡的,充滿了“人間煙火氣”的勞作。
在勞作中,我能感覺到,體內那干涸的經脈,正在一絲一絲地,重新被滋養。白玉京中,十二仙樓的光芒,也從風中殘燭,漸漸變得穩定起來。
我的力量,在緩慢地恢復。
但我知道,真正的問題,不在力量。
葉清歌總會想盡辦法,給我做各種好吃的。熱氣騰騰的肉包,燉得爛熟的野雞湯,還有新摘的、帶著露水的野果。每一次,她都會滿懷期待地看著我。
而我,每一次,都只能用平靜的語氣,告訴她“很好吃”,卻給不出她想要的那個笑容。
每一次,看到她眼中的光芒,黯淡一分,我的心,就會抽痛一下。
我開始害怕看到她的眼睛。
我害怕那份深沉的愛與擔憂,會讓我意識到,自己是多么的……殘缺。
直到那天下午。
我從山上砍柴回來,剛走進院子,就看到葉清歌坐在屋檐下,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夕陽的余暉,給她鍍上了一層金色的輪廓,恬靜而美好。
聽到我的腳步聲,她抬起頭。
她的臉上,帶著一絲我從未見過的、混雜著羞澀、緊張與喜悅的神情。那種喜悅,是如此的純粹,如此的耀眼,仿佛能穿透我靈魂的壁壘。
“九幽。”她站起身,向我走來。
“怎么了?”我問道,心中涌起一絲不安。
她沒有說話,只是走到我的面前,拉起我那只粗糙的、布滿老繭的手,輕輕地,放在了她平坦的小腹上。
“你……感受一下。”她的聲音,細若蚊吟,臉頰上,飛起了兩片醉人的紅霞。
我的手掌,觸碰到的是溫潤的衣料,和衣料下,那溫暖柔軟的肌膚。
一開始,我什么也沒感覺到。
但當我沉下心神,將一絲微弱的“望氣樓”之力,灌注于掌心時……
我“看”到了。
在她的身體里,那片混沌的、孕育生機的所在,有一個極其微弱,卻又充滿了無盡生機的、小小的生命光點,正在頑強地、雀躍地,跳動著。
咚。
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