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都是最平凡的，人間煙火氣。
我靜靜地聽著，雖然無法感同身受他們的喜怒哀樂，但清歌溫柔的聲音，卻像一股涓涓的溪流，一點點地，沖刷著我因為無盡殺戮而變得麻木、冰冷的靈魂。
我能感覺到，我的白玉京，正在以一種極其緩慢，卻非常穩固的方式，自我修復著。
而修復它的，不只是被我吞噬的“年獸”的法則碎片，更有這份……來自家的、名為“安穩”的力量。
轉眼，便到了除夕。
這是我從年獸口中，硬生生搶回來的新年。
村子里，張燈結彩，家家戶戶都貼上了嶄新的紅色對聯。空氣中，彌漫著食物的香氣和鞭炮的硫磺味。
我的傷，也好了大半，已經可以下地，自由行走。
夜里，吃過爺爺親手做的、最簡單的年夜飯后。清歌扶著我，走到了院子里。
天氣很冷，我為她披上了一件厚厚的大氅，將她整個人，都裹在了里面。
她依偎在我的懷里，將頭，輕輕地靠在我的胸口。我能清晰地感覺到，她腹中的那個小生命，也感受到了這喜慶的氣氛，在輕輕地、一下一下地，踢著她的肚皮。
我伸出手，輕輕地覆在她的腹部。
那微弱的、卻充滿了生命力的胎動，通過我的掌心，傳遞而來。
就在這一刻。
咻！砰！
一朵絢爛的煙花，在村子上空，猛然炸開，將漆黑的夜空，照得亮如白晝。
緊接著，是第二朵，第三朵……
無數的煙花，爭相綻放，紅的，綠的，金的……將整個世界，都染成了一片五彩斑斕。
村民們的歡呼聲，孩子們的尖叫聲，從四面八方傳來。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葉清歌摟著我的腰，將我抱得很緊。她抬起頭，目光迷離地看著天空上轉瞬即逝的美麗，臉上，洋溢著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幸福而又滿足的笑容。
“真好看啊……”她喃喃自語。
我低下頭，看著她。
煙花的流光，映照在她光潔的臉頰上，在她那雙清澈的眼眸里，跳躍著，閃爍著，比天上的星辰，還要璀璨。
我看著她的笑，看著她眼中的光。
我聽著耳邊煙花的爆鳴，感受著她身體的溫度，感受著掌心下那另一個心跳的脈動。
我的心，那口被喜神封印的古井，依舊死寂。
我依舊無法“感覺”到名為“幸福”的情緒。
但是……
我卻清晰地“知道”，眼前的這一幕，就是幸福。
蘇清說，我是這個世界的“守墓人”，孤獨，且沒有意義。
那些高高在上的“天使者”們，視這方天地為“牧場”，視眾生為“牲畜”。
他們，或許都對。
但，他們也都錯了。
我所守護的，從來都不是那個千瘡百孔的、冰冷的世界。
我所戰斗的，也從來都不是為了什么宏大的、虛無縹緲的“秩序”。
我所做的一切，不過，就是為了眼前這一刻。
為了，能有一個地方，讓我回家。
為了，我愛的人，能平安地，看到這一場，人間的煙花。
為了，她能這樣抱著我，臉上，露出這樣安穩的笑容。
這就夠了。
這，就是我全部的意義。
我收回望向天空的目光，將下巴，輕輕地，抵在她的發頂。
然后，用盡了我所有的力氣，緩緩地，抬起了我那早已僵硬的嘴角。
或許，那只是一個極其微小的、幾乎無法察覺的弧度。
或許，根本算不上一個“笑容”。
但，我卻用我那嘶啞的、卻無比認真的聲音，在她耳邊，輕聲回應道：
“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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