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妥?”司馬鳶兒的聲音陡然拔高,眼淚終于掉了下來,順著臉頰滑落,砸在錦緞的裙擺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你以為柳林會信你的‘忠心’?他是什么人?是在尸山血海里爬出來的鎮北王!你這點小把戲,在他眼里跟小孩子過家家一樣!”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著呼吸,聲音卻依舊發顫:“錦繡,你太天真了。這鎮北王府的水,比洛陽皇宮深十倍!這里的每塊青石板下都埋著尸骨,每盞燈籠里都藏著鬼!你以為把那些奴才賣了,他們就能活命?”
司馬錦繡皺眉:“不然呢?我親自看著牙婆把她們領走的,還給了雙倍的錢,讓牙婆給她們尋個體面人家……”
“體面人家?”司馬鳶兒凄然一笑,搖了搖頭,眼底的悲苦像化不開的濃墨,“你可知牙婆出了王府后門,會把她們賣到哪里去?不是青樓,不是農戶家,是王府后院的藏兵洞!柳林最恨洛陽來的眼線,那些人落到他手里,怕是連全尸都留不下!”
藏兵洞……司馬錦繡的指尖猛地冰涼。她昨夜隱約聽翠兒的慘叫聲里夾雜過這個地名,當時沒放在心上,此刻被姐姐提起,才后知后覺地感到一陣寒意。柳林昨日那般痛快地給她侍女,原來是早已處理干凈了首尾,讓她連翻案的機會都沒有。
但她不能露怯,只能強撐著冷笑:“姐姐多慮了。柳林待我不薄,怎會做這等事?”
“待你不薄?”司馬鳶兒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指著墻角的青黛和石綠,“那你告訴我,這兩個剛派來的侍女,是真的來伺候你,還是來監視你的?霍雨昨天被打了軍棍,你以為是為什么?是因為她戳穿了你的謊話!”
她的話像一把把尖刀,精準地刺在司馬錦繡最心虛的地方。青黛和石綠依舊垂著頭,仿佛什么都沒聽見,但司馬錦繡能感覺到,她們的呼吸頻率變了,顯然是在仔細聽著姐妹倆的對話。
“姐姐到底想說什么?”司馬錦繡的聲音冷了下來,帶著被戳穿的惱怒,“是覺得我處置了幾個奴才,礙了你的事?還是怕父皇怪罪下來,牽連到你?”
“我怕的是你死無葬身之地!”司馬鳶兒終于忍不住,厲聲喝道,“那些從宮里來的人,就算是眼線,也是我們在這王府里唯一能認得的面孔!是我們在這異鄉唯一的依靠!你把他們都害死了,往后誰還敢跟我們?誰還敢信我們?”
她上前一步,抓住司馬錦繡的手腕,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錦繡,我們是公主,可在這鎮北王府,我們什么都不是!柳林留著我們,不過是因為我們還有用!等他覺得我們沒用了,或是父皇那邊有了新的指令,你以為他會念著這點情分放過我們?”
司馬錦繡用力甩開她的手,月白的袖口被扯得變了形:“情分?我從不需要誰的情分!”她的聲音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我是鎮北親王的女人,我靠他就夠了!只要我能讓他信我,護我,有沒有那些奴才,有什么關系?”
“鎮北親王的女人?”司馬鳶兒像是被這句話燙到了,猛地后退一步,睜大眼睛看著她,瞳孔里寫滿了不敢置信,“錦繡,你……你怎么會說出這種話?你忘了父皇是怎么把我們送來的?忘了三皇子的手段?柳林是狼!是能吞人的狼!你靠他?你這是在與虎謀皮!”
她的聲音里充滿了絕望,仿佛看到了妹妹一步步走向深淵卻不自知。晨光在她含淚的眼睛里碎成一片,像撒了把碎玻璃,刺得人眼睛生疼。
司馬錦繡看著她這副模樣,忽然覺得很累。姐姐永遠都活在恐懼里,永遠都想著依靠別人,卻不明白,在這吃人的地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與虎謀皮又如何?”她抬起下巴,目光冷冽如刀,“至少這只虎,比洛陽那些笑里藏刀的狐貍磊落!父皇把我們當棋子,三皇子把我們當踏腳石,只有柳林,他想要什么,會明明白白地說出來!”
她走到窗邊,推開半扇窗,清晨的冷風灌進來,吹動了她的發絲。院角的石榴樹經過昨夜的折騰,又落了幾片葉子,光禿禿的枝椏指向灰蒙蒙的天空。
“姐姐若是怕,大可去找柳林求情,讓他送你回洛陽。”她的聲音輕飄飄的,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疏離,“我是不會走的。這鎮北王府,我必須站穩腳跟。”
司馬鳶兒看著她的背影,看著她在晨光里顯得格外單薄卻又異常堅定的肩膀,忽然覺得喉嚨發緊,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眼前的妹妹,還是那個會抱著她撒嬌的小姑娘嗎?還是那個會為了只受傷的小貓哭鼻子的錦繡嗎?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她的眼神變了,變得陌生,變得冷酷,變得……像極了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