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太極手中長劍剛劈開一個傀儡的肩頭,那傀儡卻像水汽般驟然消散,連帶著周圍的木偶客人、昏黃油燈、甚至滿桌的糙米飯,都在瞬間化為點點熒光,順著門縫飄向外面的風沙。
他猛地頓住動作,劍尖還懸在半空,卻再無半分著力點。眼前的景象徹底變了——大堂里沒有半分雜亂,青石板地面被掃得干干凈凈,連一絲灰塵都沒有;原本坐滿客人的桌椅整整齊齊地靠在墻邊,桌角連一點飯粒的痕跡都沒有;柜臺后的油燈早已熄滅,只有清晨的微光透過蒙著薄塵的窗戶,在地面投下幾道歪斜的光斑,安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這……這是怎么回事?”清風子握著拂塵的手不停發抖,方才被傀儡圍攻的寒意還殘留在皮膚上,可眼前的景象卻告訴他,剛才的一切都是假的。鬼手翁帶來的弟子們更是面面相覷,有人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胳膊,仿佛還能感受到傀儡指甲劃過皮肉的刺痛,可手臂上光滑一片,連個紅印都沒有。
陳太極的心臟沉了下去,他猛地轉頭看向樓梯口——六娘正站在那里,手里托著一塊巴掌大的青色石頭。那石頭通體透亮,內部仿佛有流光在轉動,隨著六娘的指尖輕輕劃過,石頭表面竟映出了畫面:正是剛才他在“幻境”中與六娘對話的場景,連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清晰地傳了出來。
“……等風沙停了,我們兵分兩路,一路拔除外圍據點吸引注意力,另一路從密道進寒雪山莊,先救地牢百姓,再找寒雪宗宗主……”
石頭里傳出的聲音,正是他剛才在幻境中毫無防備說出的計劃。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狠狠砸在陳太極的心上。他瞳孔驟縮,手指死死攥住劍柄,指節泛白:“六娘,你……你用幻術迷了我們?”
六娘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指尖輕輕摩挲著光影石的表面,那笑容里沒有了之前的柔弱,只剩下算計:“陳盟主,不是我迷了你們,是你們自己心防太弱。這‘幻心石’只會放大人心底的疑慮和迫切,你越是想快點找到寒雪宗,就越容易陷入幻境——你以為你在和我商量計劃,其實不過是在對著空氣說話。”
她抬手將光影石舉到眾人面前,石頭里的畫面還在繼續:不僅有陳太極說的計劃,還有鬼手翁低聲提到的“陰傀珠弱點”、清風子擔憂的“武當弟子戰力不足”,甚至連幾個弟子私下議論的“怕不怕寒雪宗傀儡”的話,都一字不落地記錄了下來。
“你把這些……告訴了誰?”陳太極的聲音干澀,他不敢想,若是這些話落到寒雪宗手里,他們此行的計劃會徹底敗露,甚至可能讓所有弟子都喪命在涼州。
六娘沒有直接回答,只是走到窗邊,推開一條縫隙,望向風沙鎮外的方向。晨光中,隱約能看到幾道黑色的身影正騎著馬向遠處疾馳,腰間的狼頭令牌在陽光下閃著冷光——是天狼衛!
“你和王爺……是一伙的?”鬼手翁忽然反應過來,三角眼瞪得溜圓,“你根本不是被寒雪宗脅迫,你是王爺派來監視我們的!”
這句話像一道驚雷,炸在所有人耳邊。陳太極猛地想起之前天狼衛突然出現殺了馬長老,想起六娘對王爺的了解,想起她身上那若有若無的、與王府侍衛相似的氣息——原來從始至終,他們都在王爺的眼皮子底下,連一絲一毫的心思都沒藏住。
六娘轉過身,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眼神冷得像冰:“王爺早就料到,你們拿到盟主之位后,定會急于證明自己,也定會對寒雪宗的事藏著心思。他讓我在這里等著,一是看看你們有沒有能力自主解決江湖事,二是看看你們會不會背著他搞小動作——很可惜,陳盟主,你讓王爺失望了。”
“失望?”陳太極猛地向前一步,胸口劇烈起伏,“我們為了北方武林,為了救涼州百姓,拼死要除寒雪宗,怎么就失望了?王爺不肯派天狼衛,我們沒怨過半句,只想靠自己的力量做事,這也有錯?”
“錯在你們太急,急到連計劃都能輕易說出口。”六娘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嘲諷,“寒雪宗是王爺的心腹大患,他比誰都想除了他們。可他要的不是一群只會蠻干的莽夫,是能穩扎穩打、守住秘密的江湖領袖。你剛才在幻境里說的計劃,漏洞百出,若是真按你說的做,你的弟子們只會白白送死——這就是你給王爺的‘實績’?”
陳太極愣住了,他想起剛才在幻境里的急切,想起自己沒多想就說出了密道的事,想起自己連寒雪宗傀儡王的實力都沒摸清就敢定分兵計劃——是啊,他太急了,急到忘了謹慎,急到忘了身后還有那么多弟子的性命要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