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沙徹底退去后的客棧大堂，晨光透過擦拭干凈的窗欞，在青石板上投下規整的菱形光斑，空氣中的土腥味被柜臺后新燃的檀香取代，清苦的香氣纏繞著梁柱，慢慢驅散了連日來的詭異與壓抑。陳太極坐在靠窗的方桌旁，指尖摩挲著六娘遞來的寒雪山莊布防圖，紙張邊緣因反復折疊泛著毛邊，上面用朱砂標注的傀儡陣位置，在陽光下透著刺眼的紅。
鬼手翁盤腿坐在對面的長凳上，懷里揣著剛收起來的拘魂符，三角眼卻沒了之前的警惕，反而帶著幾分探究打量著六娘。他身旁的清風子正用布巾擦拭拂塵上的沙塵，白色的馬尾拂絲在晨光中泛著柔光，可他握著拂塵柄的手指卻依舊緊繃——畢竟，眼前的女人前一刻還是用幻術困住他們的“敵人”，此刻卻成了王爺派來的“盟友”，這轉變未免太過突然。
“六娘姑娘，你說你是尸鬼宗的人？”清風子率先打破沉默，聲音里帶著幾分遲疑。尸鬼宗在江湖上的名聲不算好，傳聞門內弟子擅長控尸煉魂，與武當派的清修之道截然相反，他實在沒想到，王爺會收服這樣一個邪道門派的人。
六娘正低頭給眾人倒茶，青瓷茶杯與桌面碰撞發出清脆的“叮”聲。她聞言抬起頭，緋色旗袍的領口襯得脖頸愈發白皙，只是那雙曾泛著寒意的眼眸，此刻多了幾分坦然：“道長沒說錯，我的確是尸鬼宗現任宗主。三年前寒雪宗吞并涼州邪道門派時，我宗門人幾乎被斬盡殺絕，是天狼衛的霍三先生救了我，還幫我藏下了殘余的弟子。”
她將茶杯推到陳太極面前，指尖的紅蔻丹在青瓷杯壁上留下一道淺淡的紅痕：“王爺說，江湖門派不分正邪，只要肯守規矩、護百姓，就值得被善待。我尸鬼宗雖然練的是控魂術，但從未害過無辜之人，反倒是寒雪宗，用活人練邪術，才是真正的邪門歪道。”
陳太極端起茶杯，溫熱的觸感順著指尖蔓延到心口，他看著杯中晃動的茶水，想起剛才幻境里自己說的那些漏洞百出的計劃，臉上不禁泛起一絲愧色：“六娘姑娘，之前是我太過急切，誤信幻境，還對你多有懷疑，實在對不住。”
“盟主不必道歉。”六娘輕輕擺了擺手，嘴角勾起一抹淺笑，這笑容里沒有了之前的算計，反而多了幾分江湖人的爽朗，“換作是我，突然遇到一個用幻術的人，也會心生警惕。而且，王爺本就是想借幻境看看你們的應變——若是連這點考驗都過不了，就算拿到布防圖，也未必能斗得過寒雪宗。”
鬼手翁忽然拍了下桌子，粗啞的聲音在大堂里回蕩：“說這些客套話沒用！現在最要緊的是怎么進寒雪山莊！布防圖上寫著，莊外有三重傀儡陣，莊內還有金剛境高手巡邏，更別說地牢里還關著那么多文人百姓——咱們要是硬闖，別說救人，恐怕連莊門都進不去！”
他這話一出，大堂里的氣氛瞬間凝重起來。坐在角落的幾個弟子紛紛低下頭，臉上露出擔憂的神色。其中一個來自江南的弟子，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小聲說道：“我聽說寒雪宗的傀儡刀槍不入，就算用符紙也只能暫時困住……咱們弟子的修為大多在后天境，要是真遇上傀儡陣，怕是連自保都難。”
清風子皺緊眉頭，放下手中的拂塵，目光落在布防圖的地牢位置：“地牢在寒雪山莊的西北角，旁邊就是糧倉——六娘姑娘說過，寒雪宗的糧道在破廟，若是咱們先斷了糧道，莊內弟子定會心慌，說不定會調派巡邏的高手去守糧倉，到時候地牢的防備就會減弱。”
“可斷糧道也不容易。”六娘搖了搖頭，伸手在布防圖上的破廟位置點了點，“破廟里有十個金剛境傀儡，每個傀儡都拿著寒鐵打造的長刀，而且它們不怕疼、不知累，就算咱們派所有精銳弟子去，也得折損一半人手才能拿下。”
陳太極指尖在布防圖上輕輕滑動，目光停在寒雪山莊的后山：“之前你說，后山有一條密道能通地牢，只是里面有機關和蠱蟲？”
“沒錯。”六娘點頭，語氣凝重，“密道是當年修建山莊時留下的，入口在后山的枯井里。只是寒雪宗早就發現了這條密道，不僅在里面布了‘噬魂蠱’，還放了十幾個‘銅甲傀儡’——銅甲傀儡比普通傀儡更厲害，刀槍難入，還能噴出毒煙。”
大堂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檀香的煙霧在晨光中緩緩升騰，纏繞著眾人的身影，像是無形的枷鎖。陳太極看著布防圖上密密麻麻的標注，心中忽然涌起一股無力感——寒雪宗在涼州經營多年，早已將寒雪山莊打造成了銅墻鐵壁，想要潛入救人，簡直比登天還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