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像摻了墨的紗,沉甸甸地壓在涼州北部的官道上,連朝陽都透不過這層陰霾,只能在霧靄深處暈開一片模糊的橘紅,把路邊枯樹的枝椏映成猙獰的鬼影。陳太極趴在霍三先生的馬后,衣襟上的血痂早已凍硬,風一吹就簌簌掉渣,每一次顛簸都牽扯著肋骨的傷口,疼得他眼前發黑,卻連抬手揉一揉的力氣都沒有。
他的劍早就丟了,盟主令牌也不知落在了哪片血污里,此刻的他像條喪家之犬,連抬頭看天的勇氣都沒有。腦海里反復回放著寒雪山莊外的慘狀——清風子炸成血霧的身影、弟子們被冰箭釘在地上的模樣、百姓們臨死前絕望的哭喊,每一個畫面都像燒紅的烙鐵,在他心上燙出一個個窟窿。
“霍三先生,”陳太極的聲音干得像砂紙摩擦,吐字都帶著血腥味,“你說……分去東邊的趙長老,還有去西邊聯絡鏢局的李舵主,他們會不會……”
話沒說完,他自己先哽住了。連他親自帶的主力都輸得全軍覆沒,那兩路人馬只有十幾個人,又怎么可能敵得過寒雪宗的勢力?可他不敢想,也不愿想——那是他此刻唯一的念想,是支撐著他不立刻一頭撞死在路邊石頭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霍三先生勒住馬,霧汽在他黑色的鎧甲上凝結成霜,他回頭看了眼陳太極,眼神復雜:“陳盟主,前面路不好走,你撐住些。到了下一個驛站,咱們歇腳換藥。”
他沒回答陳太極的問題,可這沉默本身就是答案。陳太極的心又沉了沉,喉嚨里像堵著滾燙的石子,連呼吸都帶著灼痛感。他偏過頭,看向路邊的溝渠,渾濁的冰水結著薄冰,映出他狼狽的模樣——頭發散亂,臉上又臟又腫,嘴角還掛著干涸的血跡,哪里還有半分北方武林盟主的樣子?
“不如死了干凈。”他喃喃自語,手指悄悄蜷縮起來,指甲深深摳進掌心的凍瘡里,疼痛讓他混沌的腦子清醒了幾分,“輸得這么慘,弟子死光了,任務也沒完成,還有什么臉見王爺?還有什么臉回北方?”
就在這時,霍三先生忽然“咦”了一聲,抬手撥開眼前的霧靄:“前面好像有動靜。”
陳太極猛地抬起頭,順著霍三先生指的方向望去。晨霧漸漸稀薄了些,能看到前方官道旁的空地上,密密麻麻綁著一群人,都被粗麻繩反綁著雙手,跪在冰冷的地上。他們的衣服大多破爛不堪,有的還沾著血跡,腦袋被按得低低的,只能看到散亂的頭發和凍得發紫的耳朵。
“那是……”陳太極的心臟猛地一縮,掙扎著想要從馬后爬起來,卻因為動作太急,差點摔下去。霍三先生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他。
兩人催馬靠近,越走越近,陳太極的呼吸也越來越急促。他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那是趙長老常穿的灰色勁裝,雖然破了幾個洞,肩膀上還插著一支斷箭,可他絕不會認錯!還有旁邊那個矮胖的身影,分明是李舵主!
“趙長老!李舵主!”陳太極嘶吼著,聲音撕裂般的疼。
跪在地上的人聽到聲音,紛紛掙扎著想要抬頭,卻被旁邊站著的幾個黑衣漢子狠狠按了下去。那些黑衣漢子穿著寒雪宗的服飾,腰間掛著銀色的骷髏令牌,臉上滿是獰笑。
“陳盟主,別來無恙啊!”一個領頭的黑衣漢子轉過身,臉上一道刀疤從額頭延伸到下巴,正是寒雪宗的銀牌護法,“沒想到你還能活著逃出來,真是命大。可惜啊,你的這些手下,可就沒這么好的運氣了。”
陳太極的眼睛瞬間紅了,他掙扎著想要跳下馬,卻被霍三先生死死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