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孽啊……”一個老人嘆著氣,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春苗毀了,夏糧沒了,這日子可怎么過?”
另一個老人咳嗽著,吐了口帶血的痰:“去年冬天就餓死人,今年春天再這么折騰,怕是要吃人了……”
這話像塊冰,砸在清雪心里。她知道,老人說的不是玩笑。涼州的饑荒年,人吃人不是新鮮事,只是以前她沒親眼見過,可現在,看著村里人的眼神,那種絕望里透著的狠勁,讓她不得不攥緊了阿紫的手。
阿紫也聽到了老人的話,她抬頭看清雪,眼里滿是疑惑:“娘親,他們說‘吃人’,是吃……吃人的肉嗎?”
清雪的喉嚨發緊,她不想騙阿紫,卻也不想讓她太早知道這世間最殘忍的事。可她終究沒瞞住,只是點了點頭,聲音輕得像雨絲:“是。但我們不會那樣,我們會找到吃的。”
可找到吃的,談何容易。
接下來的日子,天再也沒下過雨,太陽毒得像夏天,把地里的泥曬成了硬殼,裂縫能塞進手指。村里的野菜很快被挖光了,連樹皮都被剝得干干凈凈,露出慘白的樹干,像死人的骨頭。起初還有人去河邊捕魚,可河底的水越來越少,最后只剩下渾濁的泥湯,別說魚,連蝦都見不到。
餓肚子的日子開始了。第一天,阿紫還能忍著,第二天,她就開始喊餓,聲音越來越弱。清雪把自己的那份野菜餅分給她,自己則靠吸收夜里的寒氣維持體力,可寒氣只能撐著不讓她倒下,卻填不飽肚子。她的臉頰漸漸凹陷,眼窩也深了,原本就微涼的指尖,現在冷得像冰。
村里開始有人餓死。先是最老的那個老人,早上發現時已經硬了,眼睛睜得大大的,手里還攥著半塊樹皮。他的兒子沒哭,只是蹲在旁邊,眼神直勾勾的,像在看一塊肉。后來,又有小孩餓死,女人餓死,村里的尸體越來越多,沒人埋,就扔在村口的亂葬崗,很快就引來一群烏鴉,黑壓壓的一片,啄食尸體的聲音,隔著老遠都能聽到。
阿紫再也不敢去村口,她怕看到那些尸體,怕聽到烏鴉的叫聲。她每天縮在破屋里,餓了就喝幾口涼水,清雪出去找吃的,每次回來都空著手,臉上的表情越來越沉。
“娘親,我好餓……”阿紫躺在床上,聲音細得像蚊子叫,她的臉已經瘦得脫了形,眼窩深陷,嘴唇干裂,起了一層層的皮。
清雪坐在炕邊,看著她,心里像被刀割。她知道,再找不到吃的,阿紫就要撐不住了。她想起亂葬崗上的尸體,想起村里老人說的“吃人”,一個可怕的念頭在她心里冒出來,讓她渾身發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