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拔劍出鞘,直迎而上,可那雷光劍卻霎時分作幾條雷蛇,繞劍而去,直攻面門,逼得人節節后退。
斗法再次激烈起來,加入的人也愈發多了。
林斐然的極限是六把雷劍,此時對上他們,尚有余力,打斗間卻又聽得還有一人趕至后方。
林斐然持劍回身刺去,望清來人時瞳孔微縮,手中劍下意識偏移半寸,那如罡風的劍光便只劈散來人頰邊幾團輕雪。
來人無事,林斐然卻兀自感到了一陣涼意。
她垂眸看去,一把覆雪的短劍刺入肋下,那劍長一尺二寸,刃如水形,血彎彎繞繞順流而過,如同漾起的江波。
這是清雨的短劍,小重山。
小山重疊,爍金明滅。
這劍由爍金鍛造,刃薄而利,光滑如鏡,此時正映著清雨那張端莊而肅穆的面容。
她除妖獸時也是這副神情。
一時間,簌簌落雪仿佛都靜了下來,血滴下濺開,仿佛開出朵朵紅梅。
沒想到,梅原來在這里。
她看著這劍,這血,這些人,突然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疲憊與孤寂。
修行多年,林斐然受過的傷不計其數,深可見骨的也并不鮮見,手臂、腿踝、肋下、胸前,無一處幸免過,但從未有一次的感受如今日這般,不痛,竟只是冷而酸。
林斐然抬眸看向清雨,眼眶紅得像被胭脂揉過,碎發不停在頰邊拂動,她問:“為什么。”
她的聲音極為喑啞:“就算是養貓狗,養牲畜,這么多年也該有些感情。為什么我的劍偏了,你的卻未移分毫。”
周遭安靜,身前之人沉默不語。
林斐然看著她:“清雨長老,你學識淵博,能不能告訴我,人的真心到底有多輕賤,它重幾兩幾分幾厘,是不是連一片鵝羽都不如?”
清雨眸光微閃,劍卻依舊沒有收回:“人生在世,真心是最輕賤的,誰都能給,是最不值一提的,誰都能扔。靠真心,在這個世界是活不下去的。
上山時我便告訴過你,修道之途絕不輕易,修道之人,絕非神仙。既要無情無欲,又何來的真心。”
林斐然撐著劍站在原地:“這才是你的心里話,這才是你們心中所想,平日里教導的那些仁義道理,原來你們自己都不信。清雨,你覺得如此走上的道,會穩嗎?”
——斐然,修道就是修心,如今世上像你這樣剔透赤誠的人太少了,初心難存。
說這話的時候,清雨其實在心中嘲笑她罷。
既無真心,又何來的修心。
清雨有些許動容,卻并不是悵然,而是覺得好笑。
“自然穩當,因為是大道,是一條光明順遂的坦途大道。既要踏上天人合一,抬手及天,腳下勢必枯骨叢生。按你所言,若我以真心向首座求取,他便會分我一瓶三元天子丹嗎?若他們以真心求你,你也會甘愿剔出你的骨嗎?
林斐然,你不會的,真心什么也換不來。”
過去、現在、四周,聲音道道入耳,林斐然看著地上晶瑩的雪,聽見了洛陽城歡慶的禮花聲。
她的聲音猶如被落雪壓彎的松枝,搖搖欲墜。
“你是說,我一直以來都錯了,是么?”
四目相對,清雨睫羽微動,握著小重山的手也像是無力般顫抖,她看著林斐然那黑白分明的眸子,像是終于忍不住般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