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便不必再等。攔住她,以你的境界,這不難。”
霜雪呼嘯,刺來的雪甫一靠近二人,便都化作柔弱的水,無力墜到腳下。
衛常在看著這張弓,烏眸在夜雪中如同兩丸沉沉水銀,透而無光,他沒說好,也沒說不好,直到張春和問道:“緣何不肯動手?”
他這才接過,挽弓搭箭,弦聲吱呀繃緊,緩緩對向雪中那道極快的青光電影。
他說:“無甚緣由,我們總角之交,她終究與我有些情分在。”
遠處,幾名弟子已然暴怒,下手越來越重,清雨失了小重山,心下含恨,持著玉如意的手也招招不退,唯有太徽還在密言。
“束手就擒還有活路!取骨后,你盡可待在三清山,日后常在成了首座,你定是長老,此生無虞,你又在堅持什么?難道真要因為那點算不得的欺騙而枉送性命嗎!斐然,糊涂一些,將這頁翻過,以后還有坦途,你又何必較真!”
“真與假不重要嗎?”林斐然聲音愈發沙啞,“為何不能較真,我偏要較真——”
一聲輕鳴破雪而來,她左耳微動,隨即翻身而過,將鳴嘀之物緊抓手中,那是一支暗色長箭,箭簇鋒芒乍現,力道極大,在她手心摩擦灼燒,勾出血色。
林斐然順勢旋身將箭扔回,箭矢逼退趕來的一行人,又如流星般向張春和二人頭上墜去,錚然嗡鳴后,碎裂的響聲回蕩耳側。
衛常在抬眸,只見那寫有“道和宮”三字的玉匾被狠狠釘開,幾近四分五裂般爬出蛛紋,細碎木屑混著箭簇上的血一同滴下,落到他唇上。
他回望,那道身影依舊未曾倒下,她不顧眾人驚懼的眼神,只身在雪夜中大喊。
“什么天道昭昭,憐我眾生,你們根本做不到,這里沒有明日,只有陰冷的夜雪!道和宮已死,你們不過是忝居在此的倀鬼,今日下山,我絕不后悔,他日再回,我定將那塊偽善的高懸之玉摘下,擊個粉碎!”
林斐然站在中央,身側游走著紫電青光,恰似這暗夜中唯一光亮,但在此刻,一切都不如她那燃著星火的雙眸耀目。
衛常在站在張春和身側,靜靜看著、聽著,身姿如松,未有半分晃動,他的面上依舊一片冷然。
雪風卷過額發,掩得人面容模糊,突然,一點紅艷的舌尖探出,悄無聲息地將唇上那抹血色卷進口中,他喉頭微動,如吞金噬火般堪堪咽下。
六柄雷劍在林斐然翻手間直沖而起,她于急射而下的碎雪中縱身踏上紫電青光,似是抱著你死我亡的決心俯沖而去,對峙的幾人立即抬劍相抗,劍刃相撞間陣陣堆雪爆開。
林斐然卻在這時卸了力,氣劍消散,她順著這爆開的力量被擊飛到遠處,遠到離崖邊僅有五米。
五米——
她忍痛起身,沒敢停留半刻,直沖向崖邊。
“風雪劍來,萬馬齊喑。常在,平心而論,你坐忘境時、不,你現在用得出么?”張春和悠悠說出這話,向前走去。
他接過那張銀弓,抬手間,弓如滿月,勢如山河倒,銀箭直指那個踉蹌的身影。
“君子善借外物以成大道,澤天地,惠眾生,此謂——無極。”
錚然一聲,靈箭出弓,此次不似剛才,沒有半分偏移,毫不猶疑直沖林斐然心口而去。
離崖邊僅一步之遙——
林斐然縱身躍下,靈箭追擊而至,砰然聲響,崖邊老松簌簌抖動,灑下一身風雪。
衛常在瞳孔微縮,下意識摸上右臂,太徽、清雨立即神行至崖邊,二人躊躇一瞬,互望一眼,隨即神色復雜地探出頭向下看去。
滿月清輝,一支靈箭深深刺入松干,兩寸長的細小血流沿著樹皮紋路蜿蜒而落——
箭下卻空無一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