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銀杏葉子落了一半,夕照的陽光穿過院子照在金色的小扇子上,風一吹,就是撲撲簌簌的迎風招搖,仿佛一群身形玲瓏的舞姬懸在樹上起舞。
韓氏瞇了瞇眼睛看著那樹,一仰頭喝了一盅酒。
“暢快,早知道沈大甥女這里有好酒我不用我嫂子央求,早就自己騎著馬來了。”
幾根豬耳朵絲進了嘴,她瞇了瞇眼睛“糟出來的豬耳朵味道也極好,哎呀,沈大甥女你這是過得什么日子啊早知道我也在城外尋個清靜莊子待著,讓丫鬟婢女伺候著,再養幾個漂亮的小可人兒,每天吃著小菜喝著酒,誰也沒有我自在”
說完,她放了筷子把一旁站著的柳甜杏拉到近前“你今年多大了這手生得可真嫩。”
趙肅睿皺著眉頭捏著柳甜杏的袖擺往后拽,一雙上下打量著韓氏,已經開始疑心是不是自己的小舅舅披著小舅媽的皮來了。
看見“沈時晴”護著小丫頭,韓氏擺擺手還是笑“我不過是隨便看看,你緊張什么這小丫頭一看就是個手笨的,沈大甥女你快點兒把你那個做菜調酒的丫鬟找出來讓韓姨母看看,方才帶我進來的丫鬟也不錯,知書識禮,你都是怎么教的呀”
韓氏生的一副好皮相,柳葉眉芙蓉面,一雙生來帶笑的眼睛看著人的時候平白多了三分親近,趙肅睿看在眼里卻忍不住生了幾分防備。
倒也不是因為他這小舅媽顯出了什么厲害本事,而是因為上一個里外兩張面孔的女人可是實實在在把他坑苦了。
沒錯,就是那個霸占著他身子不還在那兒裝模作樣當皇帝的沈三廢
“韓姨母這樣,晚輩可不敢再讓韓姨母再看我的丫鬟了。
“我也沒怎么樣啊”臉上隱隱有了兩分酒暈,韓氏大笑了起來,“怎么,就許他們男人流連花叢喜歡這些漂亮的小娘子小丫頭,女人就不能喜歡了小小年紀,忒迂腐,可不如你娘疏闊,你這幾個丫鬟不會是你娘替你調教的吧我還記得從前你娘身邊有個叫垂云的丫鬟,身段兒漂亮,細腰烏發,據說還會算賬,哎呀,滿燕京真是找不出比你娘更會調弄小丫鬟的人了。”
所以自己這小舅媽說自己跟沈三廢她娘有舊就是因為調戲過人家的小丫鬟是吧
趙肅睿突然覺得有意思。
他那個小舅舅據說當年也是有些才學的,只是年輕的時候屢次科舉不中,就轉道秦樓楚館當起了什么“花中名士”,拿著他給的俸祿干著嫖客的買賣,他要是知道自己的夫人是個比他還能玩兒、會玩兒的,還總是仗著身份之便看著別人家的小丫鬟不眨眼,也不知道他那顆脂粉堆泡出味兒來的豬頭會不會把眼珠子都瞪出來。
“沈大甥女,你看我干什么喝酒吃菜呀”
趙肅睿拈著小酒盅,笑著說“我只是在想,小國舅可知道韓姨母你的這般做派”
“他呀,他哪里懂美人不過是個耽于皮相的庸才,每天去青樓,他能看見個什么不過是一些庸脂俗粉哪像我,今天去英國公家,明天去鎮國將軍家,每天見的都是不同的美人兒,見識可比他多多了要看美人,得看骨頭,就像大甥女你呀”
抬起手用三根手指遙遙指著“沈時晴”的臉,韓氏笑著說“眉骨秀而不嬌,顴骨到頜骨一線猶如大家執筆一勾,無一處不好,鼻骨更是挺括,大甥女你的這張臉宜喜宜嗔,要不是身上有些不羈之氣壓著,又不愛用胭脂粉黛,嘖嘖嘖只怕你就要成個禍害。”
朕,是不是被調戲了
趙肅睿看著自己越來越猖狂的小舅媽,臉上逐漸僵硬。
韓氏酒意上頭,用手支著下巴對著“沈時晴”直笑。
“好甥女,你也別生氣了,姨母告訴你,曹逢喜那個草包算是大禍臨頭了。最近燕京城里外都在說陛下比從前深沉難測,只有他那個草包還以為去求了求太后就能把陛下給拿捏了。從前,陛下愿意給太后面子,是因為他把兒子的身份放在了前頭,可要真論起來,那可是陛下,是皇帝,皇帝才是根,是天下的根,也是曹家的根,沒有皇帝,太后都不是太后了,他曹逢喜又算是什么東西”
女人的語氣格外輕蔑,她的長襖的袖子落下,露出了一截手臂,手臂上帶著累絲鑲寶的金鐲子。
聽了她的話,趙肅睿無所謂地笑了笑。
他是一國之君,曹家是他母后的娘家,本就該過得肆意些,可惜,他給的,曹家人卻總覺得不夠,甚至他母后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