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不好,一片沉沉的灰鐵色凝在蒼穹,明明剛過午時,書齋里四下都已經點起了燈。
穿著一身素袍的女子提筆剛要寫字,又將手里的筆放在了一旁,重新拿起了墨條開始研墨。
“葉女官,今日有多少人送了帖子過來?”
“公主,今日的帖子少了些,只有六張。”
樂清大長公主低頭一笑:“六張,不少了。”
葉女官點頭稱是:“英國公府閉門謝客,勇毅伯從太仆寺挪用銀兩被問罪……兩位國舅從前一門雙爵威震燕京,現在也少了一個。滿京豪門聯絡有親,本是為了互為助理,自陛下清查太仆寺以來已經被互相牽累得不像樣子,等楚濟源進京,剩下的只怕也不好過。”
“高門巨戶,不思報國,只想著如何侵占田畝搜刮百姓,對上伸手對下亮刀,被整治一番也是他們應得的。最近織廠和染坊如何了?新的住處可有打點妥當?”
“公主放心,女工們已經入住了一個月,有幾處屋舍漏風,也趕在前幾日起大風之前都修補好了。只是,聽說陛下詔令各處考選女秀才,咱們選女工的時候也多鼓勵她們讀書識字,如今頗有些意動的。”
墨色漸漸轉濃,樂清公主笑了笑:“這是好事,陛下為人是暴躁了些,對于自己選的人倒還算愛護,張契之前那般跋扈,要不是實在犯了忌諱,也不至于沒了下場。她們要去考就考,問清楚了地方在哪,要帶什么,要是得自備了炭食,就給她們都備上,再一人送一套棉衣,讓她們暖暖和和無牽無掛地去考了。”
葉女官笑著說:“旁人本來都知道咱們織廠、染坊和制衣坊是對女工最好的,公主又這般仁厚,只怕開春招工要比上次更難了,門檻都能被擠破。”
“那就多開幾個,我也本也不缺錢,能安置了更多的女子是我的福分。”
提筆寫下一個“故”字,樂清公主緩緩問:“離真君還沒消息么?”
“一直沒有消息傳來,垂云姑娘給咱們送信之后就離京了,至今未回。公主,可要我們去看看。”
一筆一劃落在紙上,片刻后,看著自己寫下的“故人入我夢,明我長相憶”,樂清公主還是搖頭:
“不必專程去看。”
可她又說:“看這天氣,是不是快下雪了?”
“是。”
樂清公主又沉默了下來。
葉女官立在一邊。
公主府里有很長很長的幽靜歲月,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覺得過于凄清,只是靜默。
大雍朝最富有、最有權勢的女子,也不過是一個深居府中的寡婦,就算她讓數千女子有了生計,遠處的喧囂與生機勃勃仍然洗不去這種安靜。
大概過了一炷香的光景,又或者過去了更久,樂清公主趙明音擡起了頭:
“離真君的生辰快到了。”
“是,公主。”
葉女官看了一眼她的神色,開口說:“公主,離真君年少才高,絕非俗流,如今陛下設下端己殿,四處都在遴選女官,要是能讓離真君得選其中,以她之才,定能得重用,也能讓她離了寧安伯府的桎梏。”
“端己殿。”樂清公主輕輕念了這三個字,緩緩搖頭,“如今的端己殿就是一個火坑,夾在皇帝與太后之間的棋子罷了,若是不能真正從宮里走出來,以后也不過是第二個六局二十四司罷了,她那等清貴之人,何必在其中被人驅使于指掌?”
“公主說的是。只是,若是離真君真在端己殿能有一番作為,也能讓天下人知道男人能做女人也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