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樂清公主笑了。
“男人能做的女人也能做,天下何人不知道?葉女官你真以為男人說什么女人無力少智,是因為他們剛愎無知?若真是如此,那為何當年有人說我牝雞司晨呢?他們既然信了女人做不到男人能做之事,那為何每每有女人現于他們眼前,他們就如臨大敵、輾轉難眠?”
拿起溫熱的帕子擦了擦手,一身素衣的公主低垂著眉目,語氣輕的像是早晨的輕霧:
“越是撒謊之人,越知道什么是謊言,越知道何為真,何為假。端己殿最難的,不是向世人證明自己,因為這本不需要證明。那些入了端己殿的女子最難的是向皇權證明自己,證明她們更乖順也更鋒利,證明她們更忠誠也更好用,因為沒有將她們立在朝堂看作是理所應當,所以她們片刻不可松懈,如此一來,即使是神仙一般的姑娘也會變得尖刻,即使是最豁達如水的君子也會變得執拗。如此濁水,何必讓離真君趟進來?”
葉女官低著頭,許久才應:“公主說的是。”
想起那端己殿,樂清公主緩緩一笑:
“當年我皇兄登基之后要扳倒我父皇重用的太監王貴,柴宮令帶著女官們暗中搜羅證據一并呈上,最后又落得什么?我那皇嫂執掌后宮,不喜歡女官掣肘,就把柴宮令打發去了書局,讓柴宮令在書局待到了去世。我皇兄已經算是心軟之人了,他又何曾想過一群女人為了他的地位穩固是何等舍生忘死?就因為他是陛下,天下有的是可以為他所用之人,更乖順的,更鋒利的,更趁手的,男人們愿意為了他成各種模樣……終歸是不需要女人的。現在的陛下看著是要啟用女官,可等他真正將太仆寺的舊賬清查干凈了,女官們所得的下場大概也就比柴宮令好些,但是,也就幾年間,女官們的前途也就到頭了。”
這樣的前途,要是本來只是個女工,僥幸考上了女秀才或者女官,從此能在家里做主,那還算是不錯。
離真君卻不在此列。
“這個天下到底容不下真正有才華的女子,沒有前途,也沒有歸路。罷了,這些事本也和我這個富貴閑人沒有干系。”
公主府里的侍女腳步輕盈,如同落雪,只是這次的雪落得有些急:
“殿下,陛下御駕蒞臨。”
趙明音穿著大衫和霞帔到達正殿的時候,就看見穿著一月白色直身衣的男子立在堂中,正擡頭看著掛在墻上的楹聯。
“汲汲營營,萬物碌碌爭何處。清清靜靜,乾坤沸沸到此休。”
回身見了趙明音,他笑著說:“皇姑母這楹聯,朕看了還以為是到了一處深山道觀。”
趙明音站在殿門處,用一雙被清凈日子擦洗明亮的眼睛看著自己這個做皇帝的侄兒:“陛下上次來的時候說得倒是更不客氣些,還讓我多養幾個面首給這公主府里添些活氣。”
沈時晴聽了這話心中失笑,能說出這種話還真不愧是趙肅睿。
兩人落座,侍女悄無聲息地端了茶進來,沈時晴啜飲了一口,是極為清淡的白茶,入口片刻又有甘甜滋味回返到舌尖。
“韶州茶,不錯。”
“這是我屬官去粵地尋訪染法的時候帶回來的,倒是比宮里賜下的貢品好些。”
看著與自己對坐的年輕男人,趙明音聲音柔婉:“陛下難得來尋我,我猜了許久也沒猜出緣由。依著陛下的性子,要是我的駙馬的本家出了事,你也會先發落了再告訴我。要是有其他宗親家的事,也與我這個閑人無干。”
沈時晴笑:“皇姑母不妨再猜一猜。”
趙明音失笑:“陛下來尋我這個閑人,總不會是為了讓我能猜謎解悶兒吧?”
沈時晴放下茶盞:“皇姑母的日子清淡,要是能讓姑母解悶兒,這一趟朕也沒白來。”
殿內又安靜了下來。
片刻后,趙明音輕輕嘆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