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要是沈三廢拿他的身子哭,他是絕不許的。
他趙肅睿可以當萬世暴君,可不能當片刻的哭包。
“名聲啊。”
外頭還在哄哄鬧鬧,夏荷低頭,摸下了頭上的簪子。
“要說名聲不要緊,那確實是不要緊的,終究是摸不著看不見,可要說不要緊,姑娘,因為名聲不好被沉了塘霸占了家業的寡婦、被家里人提腳賣了的媳婦兒,那可都不少。從前伯府里有個簽了活契的繡娘,嫁了伯爺的一個長隨,就因為被人傳了私通的名聲,夜里被她家男人用被子捂著活活燒死了,尸首和被面被燒化在了一起,分都分不出來。她家里人告到官府,到底也是不了了之。”
或許是因為嫁過人的關系,夏荷說話時候露出了些圖南和阿池她們不會有的神態,似乎可稱之為“蒼涼”。
“名聲是泥巴,黃金美玉似的人兒,人人都覺得她是個寶,可一旦被人抹上了泥,哪怕里面還是黃金美玉,也讓一群小人覺得自己也能再抹一把,等到夠臟了,也就讓人忘了里面到底是什么,砸了就砸了,碎了就碎了。”
又是……讓人覺得無趣的女人的道理。
若是從前,趙肅睿只會覺得不耐煩,讓人將夏荷同當初的柳姨母一樣趕出去。
現在,他卻能聽到點兒什么了。
至少,他不會理直氣壯地說身上有泥巴洗洗就干凈了。
這世間又哪來的能濯凈污穢的水呢?真覺得自己能洗去污泥重復清白,說不得又是入了新的泥淖罷了。
連他自己這個英明神武的一國之君都沒想過自己的名聲會是清白的。
不同的是,君主名聲有瑕不過由得后人褒貶。
女人名聲有瑕,就是生死瞬間了。
“我聽了柳姨母的話,就知道女人的深淵在何處。”
當初沈三廢說過的話重新浮現在耳邊,趙肅睿冷冷一笑。
沉淪于俗世規矩,是進了深淵。
悖逆于俗世規矩,還是進了深淵。
唯有反復思量,于山崖上行歧路,才能保住自己的身,還保住自己的心。
他可真沒想到,他有真正懂了這句話的那一天。
“夏荷,若是今日那兩人不是窮酸,而是富家子弟,你又如何?”
夏荷說:“富家子弟身上自然有油水,告訴錦衣衛他們非議皇族,錦衣衛就能從他們身上扒下一層皮,唯獨這種窮酸錦衣衛是看不上的。”
這倒是。
趙肅睿失笑,又問:
“那要是勛貴呢?勛貴辱你罵你,你又如何?”
夏荷有些無措:“姑娘,勛貴莪可惹不起。”
“你還是差點兒。”趙肅睿擺擺手,讓阿池傳話培風啟程回府,“你要往上爬。”
昭徳帝對這個奴婢出身的妾說。
“爬上去,讓人知道,誰敢污了你的名聲,誰敢害你,誰就得死。”
夏荷擡起眼,只覺得自己的頭隨著車身的輕晃而頭暈目眩。
這、這種話,她一個小小的婢妾如何能做到?
“跟著我,我就能讓你做到。”
車簾子隨著車身的搖晃偶爾露出外面的一線青天。
光照在趙肅睿的臉上,時有時無。
“只看你想不想。”
回到沈宅,她對培風說:
“去告訴崔錦娘,讓她帶著她那兩個下屬來見我。”
“</p>